手剛抬起來就被塔矢一手按住,然後他突然湊過來堵住我的嘴,舌尖仿佛極其有耐心地慢慢舔邸,我唇還沒張開,僅僅是鬆了個牙關,它就忽然闖進來,按捺不住地四處席卷,舌尖掃過我的每一顆牙床,引起一陣心驚般的顫栗,最後終於俘獲了我的舌頭,糾纏在一起沒完沒了地不斷加深了這個吻。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我反應過來後,氣息已經漸漸穩下來,塔矢低垂著眼,呼吸略微紊亂,仿佛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繼續淡定喂粥。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那之後整個喂食的過程總會以各種諸如勺子不小心擦到嘴唇邊緣之類的意外導致唇邊沾上點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碎米粒什麼的,然後有責任感的監護人塔矢不厭其煩湊上來唇舌彌補。
塔矢瞧了我一眼,像是萬分掙紮後才終於決定披著衣起身去開門,而不是接著往下將我放倒。
我白眼還沒翻完,就瞥見門開之後的一角紅衣,鳳簫剛探了個頭出來衝我淡淡一笑,就被塔矢不著痕跡地擋開,然後拉去長廊轉角。寒冷的空氣被順手帶上的門隔絕在外,冬夜寂靜,我豎著耳朵,低語聲斷斷續續傳了進來。
“五哥,何事?”塔矢懶洋洋道,以往每一次……嗯,他從床上爬起來接起電話的時候都是這種語氣。
鳳簫的聲音卻有些清冷,他大概有些著涼,咳了幾聲才開始說話:“北國戰事既已告一段落,方才,源晴雅讓我來問你的意思,戰俘如何處置。”
“源師兄行事向來酷似其父,為官坦蕩,崇尚俠義之風,行兵打仗也不忘仁義為本,戰俘是殺是放他還用得著我拿主意麼?”
鳳簫半晌沒說話,大概是想靠眼神跟塔矢神交。過了一會,才聽他略一歎氣,說:“最近喜事接二連三,你真是被衝昏頭了吧。其他無關小卒放了也罷,那個人……”
“殺。”塔矢這回沒有絲毫猶豫,語氣放得更加溫和,仿佛隻是囑咐鳳簫弄隻雞宰來過年這類稀鬆小事一樣。
窗邊的燭火猛然一跳,複又微微搖曳。我坐起來拉了拉身上的被子,突然覺得有些冷。
鳳簫沉默的時間更長,安靜的長廊裡隻有塔矢一個人低沉的聲音隱隱約約傳進來:“前日冷泉師兄修書來說,借此一役,藤原氏手中的兵權倒是削弱大半,盤踞在西國的橘姓一族在北國的旁支也幾近覆滅。隻是,他卻仍舊忌憚……”
鳳簫終於也聽不下去了,冷笑一聲:“冷泉就是太過貪心,平家在北國的勢力盤根錯節,天高皇帝遠,豈是他出兵打一場就能了事的。”
“盤根錯節那就想辦法連根拔起。在京中掌權近百年,爪牙遍布朝野的大姓我都不曾怕過,區區平家,何足為懼。”塔矢的聲音聽起來胸有成竹,我都能想象到此刻他臉上的神情,曾經在無數次棋局中出現過的,落子、布局、收官時都會習慣性地顯現在他臉上的神情,那種勝券在握的了然。
隻不過,我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當他手上捏著的再也不是沒有生命的黑白棋子,而能夠掌控數人性命、家族起落的時候,他的語氣聽起來居然還能這麼……淡然。
“我有時候真不明白你。”良久,鳳簫的聲音傳進來,輕到微不可聞,不仔細分辨的話,我幾乎要以為是我內心裡在獨自言語。
再到後頭,他們在講什麼便一絲聲音也聽不見了。也不知道是塔矢用了什麼方法避免讓我知道一些事情,還是我早已經沒心思去分辨他們商量著又要扳倒哪家權貴,或是又再設個什麼一箭幾雕的套子。
我長舒了幾口氣,索性把手枕在頭後麵,上輩子在東京的回憶瞬間變得清晰起來。
記得剛開始跟塔矢住一起的時候,正值他事業巔峰,三天兩頭便要去異地比賽或講座。每每他行程都排的十分緊湊,當日去返,到家都是淩晨之後。
那段時間我睡熟後總愛做夢,朦朧中總覺得床邊有個人坐近了,俯身淺酌我的臉頰唇角。
塔矢在我眼中一直是那麼清冷的一個人,我曾經想,如果他肯用注視著棋譜的目光——用那種專注而溫柔的目光注視著自己,那我便連輸一整個賽季也心甘情願了。
先表露心跡的人也是自己,本來已經滿懷絕望的做好被拒絕被友儘被拉黑的準備,結果那晚卻被突然瘋狂起來的塔矢壓在床上,抵死纏綿。
我原本以為的淡然、冷靜、無欲無求的塔矢,像是一瞬間在我麵前揭開了麵具,那之下的他……卻炫目得讓我更加移不開眼睛。
吐露心跡之後的很長一段時光,我們過得無憂無慮,說不上誰比誰沉淪得更深。轉眼幾個年頭後,正當我倆開始商量去哪領個證的時候,京都來了個棋技高超背景神秘的棋士。
那個少年有著堪比成年人的隱忍和深沉,他是國內棋壇的新秀,指名挑戰塔矢而來。更重要的是,他還有一張與佐為八分相似的臉。
他接近自己,然後告訴自己說:“你想再見到藤原佐為麼?我可以幫你。”
於是整個生活的節奏因為這句話被完全打亂了,即便日子過得再完美,再離不開塔矢,心底也總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去見佐為吧。
雖然見一麵的代價,這麼巨大。
我沒有想到塔矢會跟來,這是我自己的抉擇,卻還要再拖一個人下水。
塔矢在棋盤上鋒芒過盛,為人卻謙和得體。不了解他的人都以為他隻棋路淩厲,生活中大約仍是個脾性好的翩翩貴公子。
隻有我知道,這個人近乎瘋狂的偏執模樣,他有耐性,懂得謀定而後動,亦有堅持,決定好的事情從不悔改。這樣的塔矢,被我帶入這個爭權奪利人吃人的朝堂,還能保持住他最初的本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