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眼的時候,正在光暈柔暖的房間裡。身上蓋著厚重暖和的絲綢棉被,被子的邊沿被細心地往裡折起來。枕邊像是沾過什麼人身上的味道,呼吸之間鼻翼中都是冬青的木葉被溫泉浴湯蒸過之後再混合一絲熏香的氣味。
那是塔矢的味道,曾經在無數個冬夜裡,讓我被沾染和沉浸,熟悉到一絲一縷都似侵入骨髓的味道。
窗外似乎又開始下了雪,稀稀簌簌積滿枝頭,然後又被北風帶落,或鋪滿雪地,或散在屋簷。
屋內燒了地龍,暖烘烘的環境叫人昏昏沉沉。窗下的小幾上擺了一個香爐,繚繞的輕霧飄出,旁邊擱著一盞燭燈,光芒雖然不盛,卻將整個房間映出一層溫暖的橘色。
塔矢中衣外麵披著青色薄衫,臉頰被地龍騰起的熱氣一烤,顯出□□/人的緋紅。
眸子在光下晶亮得像是盛了一汪秋水。
狹長的眼睛微眯著,長而卷翹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一層密密的陰影,他僅僅這樣坐著,手握著布巾覆在我發上不厭其煩地汲著上麵未乾的水,見我轉醒後神色更加溫柔的注視著我。
我剛回來的神誌便沒出息的瞬間被勾走了一半。
“醒了?”塔矢將汲足水的布巾扔到一旁的桌上,伸手過來將我一縷半乾的頭發撩到耳後,道:“我方才看到你頸後的紅痕還在,晴雅下手未免也太不知輕重……身上還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麼”
我緩過神來,一把拍掉他的手……哼,源晴雅,鬼知道他是沒分寸還是故意下重手。艾瑪,小爺的後頸肉疼得都快碎成渣渣了,等明兒看爺怎麼打擊報複!
“怎麼了?”塔矢不知道從哪捧出一隻碗,低頭用木勺攪了攪讓碗內的東西不那麼燙,複又偏著頭不解地盯著我,“後麵疼?”
“……”我默默地對天翻了個白眼。
史上第一厚臉皮伸手揉了揉我的額發,將瓷碗遞給我,道:“兔肉粥,趁熱喝了吧。你也有一天沒吃東西了,又做了那麼長時間,餓了吧?”
我不餓,我光吃你的臉皮都快撐死了。
仿佛是看穿了我在想什麼,塔矢玩味一笑,兩隻眼睛成了彎彎的月牙,墨綠色的眸子泛著溫柔的光。他把瓷碗隨意擱在手邊,悠悠說道:“是另一張嘴還沒有被喂飽,所以你才賭氣不肯好好吃東西是麼?”
“……”塔矢亮,你是穿過來的時候一不小心把臉皮丟在了東京沒帶來是麼。
我轉開目光,心中一百頭草泥馬奔騰而過。手不斷絞著旁處的被單,突然意識到這動作娘度之高,於是立馬停下來,又憤憤吭聲氣,磨了磨牙泄憤。
“啊,你不餓我倒是餓了,真不吃的話我們接著做吧。”塔矢那個人渣說罷,還真的扯下披在肩上的外袍,回手一扔,眼睛眯到一種危險的程度仍舊盯著我。
二話不說,我立馬將床邊的瓷碗一把拽過來抱在懷裡狼吞虎咽。
塔矢不說話了,他盤起一條腿,支著手肘撐住偏向一邊的頭,如同平安京都內大多數貴族那樣微微晃著腦袋,像是在思考什麼一樣。然後,他探身向前,用另一隻閒下來的手在我臉頰上輕輕捏了一把。
“……”我一個被噎住,有種萬箭穿心的感覺……這家夥現在調戲人的技能是開掛了麼,以前明明那麼悶騷。
他發間帶了稍許沐浴後的香氣,聞上去如同芬芳清蓮,令人通體舒暢。靠近一些後,卻讓我有些被這味道迷醉了。
我瞬間想到一些烏七雜八的事情,咂咂舌,眉一挑看著他:“怎麼?今夜倒不去源將軍帳裡侍寢了?”
塔矢挑了挑眉,漫不經心的掃了我一眼。他接過我捧著的碗,手一抬,一勺粥被他喂到我嘴裡。
“胡扯什麼?”
“嗬,我才沒。這可是你寶貝師兄說的,你倆朝夕相對,夜夜笙歌,每晚同塌而眠。”我一邊吃粥,一邊口齒不清地控訴道。
塔矢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他抬手用指腹擦拭下我的嘴角,低聲說:“笨蛋,晴雅逗你玩呢。”
晴雅,還當著我麵叫晴雅。媽了個蛋,這不是古代嘛,不是應當長幼有序嘛,你一個當師弟的直接稱他師兄不就好了嘛,還說我胡扯,我看就是跟源晴雅那個小娘兒們有什麼。
塔矢歎了口氣,聲音越發的低沉,他直起身子低頭俯看著我,說:“光,你以前吃醋的時候可沒這麼彆扭。”
我剛要反駁,卻又忍不住看了他幾眼。綢緞一般的青絲,墨色的遠山眉,高挺筆直的鼻梁,眼裡似乎永遠浸著水霧,看向他眸子深處的時候,總有種錯覺……像是能看見好幾個自己。
等回魂的時候,發現那一汪水潭裡的眼瞳變得更加漆黑悠深,我便更加瞧不清了。
嘴一歪,勺中的粥沾了點在唇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