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個房間後,柯以星感覺舒服了不少。他平靜地站定在門口,看著門縫裡遞進來的東西,“這是什麼?”
門外的人立馬解釋道:“是鎮定藥,楊教練給的,說讓你先吃下去,人會舒服很多。”
柯以星接過藥瓶,仔細看了眼上麵的字,隨後便默不作聲地點燃香煙。
氟西汀,這藥他很熟悉。在以前剛患上創傷後應激障礙的時候,醫生就給他開過。
隻不過現在已經很久沒有服用過了。
柯以星擰開瓶蓋,幾粒藥丸從瓶口落入手心,囫圇就著煙吞了下去。
他半蹲在地上,將藥瓶放到麵前的茶幾上。
該想到的,MAY早就把他查得透透的了。
段逸澤知道的事,身為MAY的教練又怎會不知。
藥效發作得很快,不到一根香煙燃儘的時間,柯以星的腦袋便開始發暈,他難受地坐在地上,將頭蒙在兩臂間,雙目緊閉。
思緒隨著身體的無力漸漸變得錯亂、模糊,恍然間,他好像看見了段逸澤,還有他那向他伸出的手心,修長的手指微微曲起,指尖如白瓷般光滑潤澤。
在繚繞著淡灰色煙霧的朦朧裡,柯以星像受了蠱惑般,緩緩伸出了手。
“……嗯?”
本以為落空的手被人穩穩拖住了。
副作用讓柯以星的體溫有所上升,幻覺在此刻如有實感,掌心冰涼的觸感撫過他的指尖,很快就將他的整隻手包裹。
這時,柯以星也終於反應過來,這不是所謂的幻覺,而是真實在發生的。
他心下一動,便要將手收回,不料被段逸澤緊緊拽了過去。
“又要躲開?”
質問中略帶委屈的語氣讓柯以星遲疑了一瞬,段逸澤看著他發愣的眼睛,帶著點壞心思地拽了下兩人相握的手。
柯以星來不及反應,整個身體的支撐點便全都落在了和段逸澤緊緊相握的手上。
此時段逸澤偏又往後收了些力,沒了借力點,他隻能順著收力的方向走,走著走著,就走進了段逸澤的懷中。
柯以星瞪大眼不敢動,段逸澤的拇指在這時突然抵上了他的手背,同時手指尖迅速將他的五指分開,曲起的指頭便順著指縫緩緩下滑、扣緊。
呼吸在陡然間變得急促,感官被無限放大。
“你到底在乾什麼?”柯以星不敢相信,他和一個人,一個男人,十指緊扣了。
段逸澤手下動作一頓,失笑:“為什麼你總問一些我回答不來的問題……”
柯以星莫名也跟著笑了下,然後推開段逸澤,平靜道:“沒必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的,剛才你也看到了,我有很嚴重的應激障礙,而且什麼時候會發作,連我自己也不清楚……”
段逸澤沉默,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在他剛準備說話時,門突然被打開了。
楊戈站在門口,鏡片後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柯以星:“你,想打職業嗎?”
柯以星沉默,他很清楚一個戰隊不可能會要他這樣一個臨近退役年齡且患有嚴重心理疾病的人。
便搖頭:“不。”
呂遼看了眼楊戈,上前:“可能是楊戈的表達不太對,還是由我來說吧。”
“你通過了考核,被MAY錄取是我和楊戈共同商討的結果。”
“雖然逸澤跟你說的是比賽,但我想你也能看出來了。如果你是出於對自身的顧慮而拒絕的話,完全不用擔心,我們不在乎;但你若是真的對打職業沒興趣,那我現在就讓逸澤帶你離開。”
見柯以星思索地神情,呂遼又道:“不急於一時,你可以好好考慮,但時限三日。”
呂遼說了很多,柯以星用了很久的時間才理解。
MAY錄取他了。
說不上開心或是激動,但心底裡積壓的情緒在此刻徹底釋放。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自己的經曆是痛苦、難捱的;五年時間的兜兜轉轉,他從掙紮到絕望再到妥協,不是沒有恨和怨,情緒在他的心底紮根、發芽,甚至連結出的果也是苦的。
苦澀勾著心臟蔓延到眼睛,柯以星眨眨眼強忍淚水,“……意思是說,我也有打PUBG的資格了?”
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句話,但它就是這麼突然蹦了出來。
連帶著積蓄在眼眶裡的淚滴一並落下。
眾人皆不出聲,給足柯以星消化情緒的時間,唯獨段逸澤開了口,“還記得是因為什麼才開始打PUBG的麼?”
柯以星被問得愣了下神,當下腦袋一片空白,想表達的東西無法具象描述,內心的掙紮和恐懼裹挾住他的思緒,禁錮住他本想打破一切的衝動。
唯獨這句:
“就是想打。”
純粹到簡單的回答,隻是因為想打,所以那麼難也堅持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