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正值春意正濃。霏霧弄晴,梢頭嫩萼。脈脈花疏天淡,絲絲煙裡弄碧。
但太尉府卻是混亂不堪。
中庭裡一位少年拉著韁繩,端坐於良駒之上,他頭戴白色氈帽,上身灰色滾邊竹布箭衣,腳蹬棕色牛皮短靴,腰間佩著一把短刀,乍看背影確是倜儻。
“我說蕊燕啊……”這時一個中年人匆匆忙忙從宅邸中奔出,還未說完,那馬上少年便出言打斷:“爹!您答應過蕊燕,等天放晴了便讓蕊燕去打獵的!怎的恁地不守信?”
如此清脆略帶驕縱的聲音,卻見那“少年”縱然男裝打扮,但五官過於清秀,柳眉微顰,齒若瓠犀,一副嬌媚的女兒嗔態,分明便是一位俏麗的少女。
“爹是答應了你,可你一個女子,怎麼能似男子這般……”中年男子走過去便要拉她下馬。
少女“哼”了一聲,扭頭不看他,嘴裡兀自道:“爹爹不守信,以後蕊燕再不信爹爹了!”
“哎,蕊燕!”中年男子一拍大腿,急得語無倫次,“你一個太尉的女兒,身子嬌貴,若是碰見了什麼野獸可怎麼辦?”
“那你,那你就讓他跟著我!”花蕊燕驀地轉頭,葇夷一抬,指著中年男子身邊的侍衛謝淼。
謝淼一愣,指著自己的臉道:“小姐……可是說我?”
“不是你還能是誰?你跟著我去打獵好啦,幫我爹盯著我!”花蕊燕瞪他一眼。
“罷了罷了!”中年男子認命地看一眼花蕊燕,歎口氣道,“你就隨她,彆讓她惹什麼亂子。”
“是。”謝淼應道,剛欲走到花蕊燕身邊去,隻見花蕊燕毫不留情地一揚鞭:“我先走了,你騎了馬快來罷。”
那馬仰天長嘶一聲,塵土從馬蹄下呼嘯而起,黃沙瞬時灑了怔忡在原地的謝淼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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驟雨初歇,煙靄紛紛。樹林中一片疏桐吹綠,疊翠迤邐。鶯歌嚦嚦,數聲鶗鴂,更襯得林子寂寥無邊。
這份靜謐很快就被錯落有致的馬蹄和少女宛若銀鈴的聲音打破。
“這個時候,那些禽獸便都出來了,可是打獵的良機啊!”花蕊燕興奮地道。
“可是小姐……”謝淼剛吐出幾個字,卻見花蕊燕“嘩啦”一根馬鞭便打過來:“彆叫我小姐!”
“是,是。”謝淼一擦冷汗,這千金小姐打什麼禽獸啊,自己比禽獸還禽獸,“公子,現下禽獸都出來覓食,雖是良機,但一些猛獸亦十分危險,若是忽然襲擊,小姐千金之軀,還是……”
“閉嘴!我讓你跟我出來可不是聽你嘮叨的!”花蕊燕怒斥,又是一鞭子打來,於是縱然武功超群的謝淼也不敢再多嘴了。
“你給我聽好,我今日沒有獵狗,所以一會兒倘若我打著了獵物,你便幫我撿回來,知道麼?”花蕊燕鼻孔朝天,指手畫腳。
“是,屬下遵命。”謝淼悲哀地想,敢情他就是一狗的用途。
“算你識相。喂……啊!你快看!那是什麼?”花蕊燕忽然大叫一聲,指著不遠處一團灰色。
謝淼聞聲望去,不由也麵露喜色:“小姐,是野兔!”
“哈哈!不想本小姐運氣這般好,一出來便碰見獵物!”花蕊燕從箭筒中抽出一根羽箭,手一伸,弓弩彎,一支箭已離弦而去,破空呼嘯。
不料那野兔卻反應甚是靈敏,扭頭撒開丫子便跑,那箭竟毛發亦未擦到其身體。
“該死!這畜生怎麼跑這麼快?”花蕊燕罵道,正要馭馬追上,卻被謝淼一把抓住了袖子。
花蕊燕柳眉倒豎,正要發飆,謝淼忽地指向林子東麵,低聲道:“小姐,你瞧!”
花蕊燕又白他一眼,這才移目過去,定睛一看,卻差點驚呼出聲。
一頭極美的銀色獵豹。
挺胸抬首,身姿筆直,曲線優美,似睥睨眾物。銀色的皮毛泛著熠熠光澤,清澈的眼中猶如蒼穹繁星,亮得不敢直視。
隻是這頭漂亮的銀色獵豹昂首望著一邊,似沒有注意到兩人。
花蕊燕反而激動得一把抓住謝淼的袖子:“你看!你看那皮毛!世間罕見,世間罕見啊!”
“小姐稍安勿躁。此種獵豹屬下一生從未見過,看似這獵豹極有攻擊性,凶險不已,小姐還是另覓獵物為好。”謝淼忙道。
“你胡說什麼?這麼好的獵物怎麼能放過?”說著花蕊燕拔了根羽箭,拉得弓如滿月,那箭看著便要蓄勢而出。
“小姐不可!”謝淼臉色大變,正欲出手相攔,然而羽箭直指那獵豹,挾著巨瀾,便已飛身過去!
眼見那羽箭離獵豹咫尺之近,那獵豹忽地仰天長嘯一聲,那羽箭驀地在空中駐足,竟爾硬生生扭轉了方向,回過身,往著花蕊燕這個方向襲來!風聲之強勁,所到之處,無不樹葉窸窣!
謝淼大叫道:“小姐小心!”正欲出手將花蕊燕拉下馬。她胯/下那匹良駒已被箭射中左膝,驀地一聲悲撕,雙腿一軟,直直地跪了下去。頓時她握著韁繩的手一鬆,整個身子便已隨著馬匹往前傾去,她嚇得尖叫,幾欲暈眩!
忽然,一絲清新的幽香蔓延開來,她並沒有像意料中摔在地上,而是忽被一團柔軟所包裹,耳畔響起一個溫和的聲音:“姑娘莫怕。”
有些渾渾噩噩地抬首,隻見絮翻蝶舞的墨色長睫,黛色的奇異瞳仁,似一從蒹葭荏苒,似一簇杏花疏影,映著她愕然的臉。
“啊……你!”半晌她才反應過來,芙頰暈紅,驀地從那人懷裡跳起,正欲搶白幾句他的不是,但在看清來者容顏的那一刹,什麼話都哽在了咽喉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