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武林大會如期在荔月山召開。
這一天,風日薄,暖絮亂紅。嫣紅的海棠,冶豔的芙蓉,絢麗的漢宮春,雪白的寒潭月,萬花爭春,春色絢爛。鶯啼燕語,度牆啼鳥聲亂,亦在為這場武林盛會興奮不已。
荔月山上早已人頭攢動。草軟莎平,跋馬垂楊渡。
今次來的各路英雄皆是出自名門正派,抑或無門無派之人。挾浪教,烈刃派,滄旭會,燁龍幫,修竹閣,還有一些小教派。
挾浪教依然是護法一人率領門下弟子。其護法乃是一不過二十歲的年輕男子,名喚施謹然,人如其名,是一位十分謹慎沉穩的男子,雖相貌平平,但確是一位十分有威望之人。
烈刃派掌門人秦珺彥,亦是一位年輕男子,鬢若刀裁,容顏極為俊美,做事果斷亦辛辣,特立獨行,但是氣質冷若冰山。
滄旭會總舵主李世林三日前於荊桃客舍斃命,領頭的是滄旭會的二當家冉瑜涼。冉瑜涼此人武功雖屬上乘,但領導能力仍是不如李世林,故而推舉他做滄旭會新一任總舵主的呼聲並不高。
燁龍幫幫主鄧熾炎是粗人一個,終日隻會舞槍弄棒,偏偏又脾氣火爆,惹人生厭。故其門下弟子雖多,但終是技不如人,隻能稱得上一群烏合之眾。
修竹閣是江湖上唯一一個全由女弟子組成的教會,且女弟子年歲不能超過二十三歲。其閣主竹婉蘭長相嬌媚可人,隻是裡外不一,性情難以琢磨,時而火爆時而溫和,但仍是女中豪傑。她自稱“江湖第一美人”,不過時人莫之許也。
各門各派已來齊,便有一長髯老者走出,他一身輕衣寬袍,眉如臥蠶,容顏雖有滄桑之色仍是神采奕奕。他便是前任武林盟主君不寐。君不寐武藝高強,曾以一路“三山半落青天外”劍法十式仗劍天下,且性情耿直,德高望重,是一位極有風度,有情有義的漢子。
君不寐站於諸派之前,朗聲道:“應老夫之邀,今日各路英雄好漢,各派之首和前輩名宿聚會荔月山,老夫實是榮寵之至。未設桌椅,諸位英雄委屈了,且坐於草坪之上。”
群豪也本是爽快之人,紛紛就地坐下,修竹閣的女弟子們撩了羅裙便跪坐在草坪上,模樣乖巧得緊。
“各位想必已知,武林盟主十年一選。前十年承蒙諸位推舉,老夫得以坐上武林盟主的位置,為此老夫不勝感激。隻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後生可畏吾衰矣。今次便是推舉新一任武林盟主,在場各位皆是英雄好漢,都有機會為整個江湖效力。”
話一說完,燁龍幫幫主鄧熾炎便早已按捺不住,站起來指著挾浪教護法施謹然道:“你們挾浪教真是麵子大啊,貴教主這次也不露麵麼?”
施謹然麵無表情地道:“教主一會兒便來,諸位英雄莫要心急。”
此語既出,包括君不寐在內的群豪皆是吃驚不已。要知這挾浪教教主身份從未示人,今次卻要現身在武林大會上!人皆好奇,究竟這江湖第一教的教主會是怎樣的人?
這時,卻又有人說道:“話說回來,這‘傾世雙刃’薛公子和洛爺好像也沒有來?”
“是啊,這兩人怎會沒來?”頓時人群便喧鬨起來。有人不屑道:“不來,不來最好!省得與我們爭!”
鄧熾炎一跺腳便嘶吼道:“管他們來不來!老子先過招了再說!”說著便跑到前麵去,長刀一揮,叱道,“有哪個不怕死的上來?”
鄧熾炎本是烈性之人,脾氣暴躁不堪,說話亦更是難聽。大多數不屑與其過招,欲保存體力,但有些小門小派自知奪取武林盟主無望,為了宣揚教派威望也有上來挑戰的。
走出來一位個子瘦小的男子,一拱手便道:“在下……”
話還沒說完,鄧熾炎便不耐煩道:“管你是誰?且比過了再說!”說著便一刀揮來。那男子身材瘦小甚是靈敏,在他長刀攻擊下卻靈活自如。交得數十招,他一手拂過鄧熾炎腿上穴道,鄧熾炎一個趄趔便跌坐在地上,再起不來。
眾豪俠均驚訝。雖鄧熾炎武功不算頂尖,但仍是高手。此名不見經傳的男子竟會在一百招以內製服他,實是荒誕。
於是接二連三有教派上前挑戰,該男子武功奇異靈巧,很難捕捉其軌跡,尋求其破綻。比得六場之後,那男子一拱手道:“在下陌離宮宮主許煥秋,僥幸獲勝,實是各位承讓。不知還有哪位英雄願與在下一拚拳腳?”
陌離宮,確是從未有所耳聞。
“我來會會許宮主。”冉瑜涼道,翻了幾個跟頭上前來,其身手之矯健立時引來一陣喝彩。
許煥秋微微點點頭,冉瑜涼便大喝一聲,長劍刺出。許煥秋竟不拿武器,兀自出掌相擊,一雙手翻飛如閃電,向冉瑜涼手腕擒去。冉瑜涼臉色一變,淩空而起,劍尖猛地朝許煥秋腦門紮去,許煥秋不動聲色,在劍尖觸到腦門的一刹那,忽然伏地,雙腳夾住劍尖,順勢一轉,“騰”地朝冉瑜涼的方向飛了過去,硬生生地擦過冉瑜涼右頰。
“好,好!”君不寐拊掌道,“‘西風生翠蘿’!老夫許久沒見將此劍法運用得如此嫻熟之人了!”
許煥秋微笑道:“多謝君老前輩誇讚。”
隻聽“咚”一聲,冉瑜涼落在了地上,驚魂未定地喘著氣。
“罷了。我來。”人群中走出一人,容顏清俊,是烈刃派掌門人秦珺彥。他走上前來,做了一揖道:“許宮主,請。”
許煥秋點頭,忽地竄到秦珺彥身邊,滴溜溜圍著他開始轉圈。秦珺彥麵不改色,氣息沉穩,雙眸兀自隨著許煥秋的身體轉動。忽聽得許煥秋喝一聲,指尖指向秦珺彥喉頭。秦珺彥仰頭避過,驀地裡一聲長嘶,震耳欲聾,已有些內功尚淺之人被震得暈過去。
許煥秋叫道:“好一招‘龍媒呼風’!”說話間便已出掌“陽月南雁”擊來。秦珺彥一驚,心道:“這一掌變幻多端,掌形莫測,豈是區區一武林小輩可練就?”思考間已出掌相接,隻聽“啪”的一聲,二人雙掌相觸,過得半晌,許煥秋終於腿一軟,向後倒退幾步。秦珺彥趁機一腿掃去攻其下盤,許煥秋被絆倒在地。
許煥秋好半天才爬起來,拱手道:“秦掌門實是武功高強,在下甘拜下風。”說著便走了下去,竟不見其絲毫狼狽樣。
這時,一個嬌滴滴的聲音響起:“秦掌門,小女子來領教幾招。”
話音剛落,走出一位風姿綽約的妙齡少女。她一身疊莎淺粉色襦裙,耳飾雙珠耳墜,紅色珠花挽就近香髻,流蘇垂落在鬢邊,生得唇若點櫻,玉軟花柔,桃腮杏麵,如此美人便是修竹閣閣主竹婉蘭。
“我不與女人過招。”秦珺彥淡淡道,說著便往回走。
竹婉蘭冷笑:“秦掌門可是瞧不起女子?”
秦珺彥看也不看她,道:“不是瞧不起,是懶於。”然後走回了烈刃派教眾之中坐定。
竹婉蘭麵露不悅,轉身麵向眾位豪傑,大聲道:“有哪位願意賜教?”她雖體態玲瓏,但內功深厚,如此一喊亦十分大聲。
忽然,一個清澈不已的聲音傳入眾人耳朵:“竹閣主可願與小爺我牛刀小試?”
然後,便是兩道身影一閃而過。眾人定睛一看,不由地驚呼出聲:“傾世雙刃!”
兩個衣袂翻飛的年輕男子,頓時輕飄飄站定於竹婉蘭之前。
是薛天煜和洛錦。
隻見薛天煜僅用緞帶束發,一身天青緞滾湖色雲水瀟湘內衫,織金撇蘭元色湖縐夾袍,腰佩翡翠九龍佩。朗朗如日月入懷,濯濯似春月楊柳,風吹仙袂飄飄舉,皎如玉樹臨風前,笑語翩躚間自有一番不羈灑脫,翩然高雅,膚色如玉,俊目流眄,宛如蒹葭倚樹,大有羽化登仙,睥睨天下之意。
又見洛錦瞳仁宛如翡翠,顧盼生輝,盛顏仙姿。頭戴綴瑪瑙玉點翠步搖,一身繡折枝堆蘇線長衫,外罩膏荷縐麵品月緞腳鬆江花邊外袍,領口處繡一朵精致的純白薑花,腰帶係著羊脂白玉環,一枚下頜處的珍珠領扣溫潤亮澤,愈顯他白雪凝瓊貌,明珠點絳唇之絕美,就連一邊千嬌百媚的竹婉蘭亦望塵莫及。
這二人站在一起,風姿絕代,光環耀目,仿佛天地之精華都賜予給他們,縱然是仙人亦豔羨這般絕世容顏!
在場眾人終於宛如燒開的水,沸騰開來。多數人隻聽過他們名號,並未親眼見過,現下得以一見,光是這容貌便叫人震撼不已!
看見洛錦的一刹那,修竹閣的那兩個女弟子——錦繡和心萸更是仿若雷擊。
那個領她們去寺廟的絕美少年,竟然就是,竟然就是傳說中的洛錦?
錦繡一把抓住了心萸的袖子:“心萸,洛爺武功如此高,耳力定然也好,你說我們那天偷偷議論他們的話是不是被他都聽見了?”
心萸臉皮薄,頓時捂著臉不敢再看那絕美之人:“我們……哎!這下徹底沒顏麵了。”
“我想過很多種他們的樣子,可是他們比我想象得還要好看……”錦繡兀自望著台上二人發神,喃喃道,“心萸,你說這老天爺怎麼這麼不公平,我這輩子從未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啊……”
心萸一巴掌拍過去:“快點將涎水擦乾淨!”
這時,前方竹婉蘭也從呆滯中回過神來,咯咯笑道:“兩位公子大駕光臨,當真是轟動嗬。”
薛天煜並不說話,徑自走到一旁環臂看著兩人,嘴角浮起一絲玩味的笑。
洛錦走到竹婉蘭跟前,笑道:“雖說小爺我喜歡像竹閣主這般的大美人,但比試武藝是絕不會憐香惜玉的。竹閣主還是考慮一下為好,畢竟斷胳膊斷腿的就不漂亮了。”
竹婉蘭麗容一沉,喝道:“我出招了!”說完,袖中玉杖驀地伸出,眾人隻見青芒閃現,一根玉杖宛如遊蛇般蜿蜒曲折,其行蹤既玄妙又詭秘,直擊洛錦天靈蓋!在場已有人禁不住驚呼起來,眼看那洛錦便要斃命於那玉杖之下!
也隻是瞬息之間,又是一聲慘叫響起,玉杖甩出數丈之遠,又見粉色身影“嘭”地飛了出去,又是
“咚”地一聲,那身影砰然落地。
眾人愕然望向洛錦。他靜靜而立,笑容盈盈,位置竟無絲毫移動,就連頭上步搖也不見丁點搖晃!
怎麼會有這樣高強到恐怖的身手!
“啊!”摔在一邊的竹婉蘭忽然又哀嚎起來,幾個修竹閣弟子連忙跑上去,一看,才發現她肋骨斷了好幾根。,雙腿也骨折了。
“我說吧,竹閣主應當好好考慮一下,這下不漂亮了吧。”洛錦聳肩,倒像是為竹婉蘭惋惜。
竹婉蘭早已痛得暈死過去,哪裡還能答他,於是被匆匆忙忙的女弟子們抬走了。
洛錦複又轉頭望向底下黑壓壓的一群人,悠然笑道:“有哪位英雄意欲上台切磋?”
全場鴉雀無聲,皆麵麵相覷,竟無人敢上前!
這時,緩步走過來一位男子。
“我來領教洛爺的高招。”
風姿絕倫,容顏傾世,莞爾一笑,便即傾倒眾生。
洛錦注視他須臾,也笑得隨意:“薛公子,請賜教。”
頓時,眾豪傑屏住呼吸。
刹那,洛錦一直攏在廣袖中的右手忽地伸出,手背上的薑花花瓣中飛速射出幾枚銀針。幾乎是一瞬間,薛天煜的袖中滑出一柄象牙白玉扇,“唰唰”兩聲便將銀針打回,直射洛錦。洛錦頭一側避開銀針,反手一劈,一招“蓮動下漁舟”送出,薛天煜使“潭煙飛客”頓時飛身於洛錦上方,手指一伸直擊洛錦眉心,洛錦身形一掠欲避開,豈止這一招乃是虛招,薛天煜又是一指擊向其“肩井穴”,洛錦右手一掌“六龍回日”,左手“棲鶯拂穴指”亦順勢前送。
這時洛錦大喝一聲:“當心了!”身影刹那移位,當真是動如脫兔。忽見暴雨梨花一般,手背上銀針狂風暴雨地席卷向薛天煜,群豪之中有人叫起來:“淫雨霏霏!”洛錦笑道:“正是!”
薛天煜廣袖驀地閃動,劈劈啪啪擊回無數銀針,玉扇瞬間脫手,使上五分內力硬生生地擊向洛錦天靈蓋,這時群豪中又有人大叫一聲:“星河一雁!”
洛錦使“飛鶴逸天”淩空躍起,飛起一腳欲踹回玉扇,薛天煜微微一笑,向前滑出三步,左手拿回玉扇,右手便是一招“孤雲攬鷺手”襲向洛錦膝下穴位……
眼見二人打得難舍難分,瞬息之間便已拆招上百下,眾豪傑隻見翻飛之衣袂與不斷變幻的身形,似席卷著寒沙縈水,風聲大作,雷霆萬鈞!
君不寐在一旁看得瞠目結舌,喃喃道:“就連老夫的武功,恐也難與他們過上二十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