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氣晴好。
荊桃換了一身男裝,找了一輛便輦,與素弦一同上了路。
她即位以來,此次微服私訪是第一次,目的也很有針對性。除了先前去過的風蕭寨,還有南部的奕來鎮,據說那裡繁華宛若都城昭城,但是過於浮華,夜夜笙歌中頗有亡國之音。
到達奕來鎮的時候,已然華燈初上了。
酒肆戲樓妓院雲集,紅妝素裹熱鬨不已。
在一家酒樓之前,荊桃下了便輦,對素弦道:“你餓了麼?”
素弦搖搖頭道:“素弦不餓。倒是殿下……”
“嗬,現在我可擔待不起這個稱呼。”荊桃笑著搖搖頭道。
素弦一怔,立時反應過來:“公子餓了麼?”
“唔,我餓了。”荊桃道,“就在這裡吃了罷。”
“是。”素弦應聲道。
於是二人走進了酒樓的大門裡。
店小二一見這兩人,男的容顏極是俊美,風采翩然,女的外貌秀麗可人,清雅淑華,便知道是貴客,忙不迭跑了過來:“兩位客官可是打尖?”
荊桃沒說話,隻微微頷首,那小二便眉開眼笑地道:“客官這邊請。”
二人落座以後,隨意要了兩素一葷。
小二將菜上了走開後,荊桃透過窗戶看見外麵風月場所冶豔招搖的數個燈籠,歎了一口氣道:“這裡的青樓必須要整頓。”
素弦道:“可是公子,倘若停業的話,許多姑娘不就無法謀生了麼?”
“我隻是說要整頓,並沒說要停業呀。”荊桃笑了笑,“我便是想讓這些青樓女子賣藝不賣身罷了。不僅於她們自己不好,於此鎮的風氣也不好。”
“那不是和戲樓一樣了?”素弦驚道。
“唔,不一樣。戲樓是表演給多數人看的,而青樓則可以自己隨意點名表演的。”荊桃用手指關節輕輕叩了叩桌子,“當然,不會所有都整頓,適當的消遣也是可以接受的。”
“是,那麼公子的意思是……”素弦還未說完,便被一個尖銳的女聲打斷:“這肉裡怎麼會有片樹葉?”
說話的是一位桃腮杏麵,容顏嬌美的少女。隻見她一身極為昂貴的緞裙,發髻上也插著金釵,站在一旁的桌子前,一雙杏眼瞪得老大,似乎滿腔怒氣。
酒店掌櫃的見狀,連忙從櫃台處走過來道:“姑娘,你有什麼……”
忽然,一聲清脆的“啪”響起來。眾人皆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少女將一片樹葉重重地拍在掌櫃的臉上。
“你說,這是什麼?怎麼會出現在肉裡麵?”少女怒氣衝衝地說道。
店掌櫃的臉青一塊紫一塊,他拿掉臉上那片樹葉,很不自然地笑了一笑:“姑娘請消氣……”
“消什麼氣?你們這是什麼破酒樓?”少女罵道,“就憑你們,還想在奕來鎮混?”
掌櫃的臉一僵,立刻又賠笑道:“這確實是我們的問題,姑娘快請息怒,我重新讓人給炒一份菜來。”
“炒什麼炒?本姑娘興致都沒了,你還炒什麼炒?”少女用力一掀,她麵前的桌子便倒了下去,桌上的盤子乒乒乓乓砸在了地上,頓時被摔得七零八碎,湯菜酒水也灑了一地。
掌櫃的一窒,隨後臉上也有了一絲慍色:“這位姑娘,我承認是我們不對在先,可是你這樣……”
又是一聲清脆的“啪”,隻見掌櫃的本來就五顏六色的臉上又多了五道清晰紅手印。
“我哪樣?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少女傲慢地抬起下巴。
掌櫃的捂著臉滿臉怒色,小二急匆匆走過來說道:“這位客官你太過分了……”
“我過分?”少女輕蔑地一笑,一蹬旁邊的椅子,那椅子便咕咚咕咚就滾了過去,正打中小二的肚子,那小二慘叫一聲,捂住肚子往後跳了兩步。
“敢頂撞我,知不知道是什麼下場?”少女高傲地昂首。
不知在酒樓裡的客人中誰叫了一聲:“她是淩知府的千金!”
頓時,客人們便騷亂起來。
淩知府的女兒淩伊妍,那可是出了名的刁蠻潑辣,飛揚跋扈,這下這掌櫃的要遭殃了。
淩伊妍一聽頓時底氣更足,哼了一聲道:“我今日回去便告訴爹,讓他拆了你的酒樓!”
掌櫃的聞言雙眼一翻,腿也抖起來:“淩小姐,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你高抬貴手,你你……你彆告訴知府大人,小的就這麼一個酒樓,拆了叫小的怎麼活啊……”
“我管你怎麼活?你這種破爛酒樓放在奕來鎮就是禍害,早就該拆了!”
“好囂張的姑娘啊。”冷不防地又冒出一個頗有磁性的聲音。
淩伊妍猛一轉頭,隻見說話的是一位坐在西麵用膳的白衣公子。這白衣公子衣著顏色雖樸素,衣料卻甚是高檔。他年歲甚是年輕,二十歲上下。一張臉瓷般無暇白皙,眼睫纖長,鳳目狹長晃漾明光,菱花撲碎。臨風玉樹,容顏俊美,竟是世間罕見的姿色。
淩伊妍一愣,隨即俏臉漲得通紅,不知是被氣的還是被羞得,大聲道:“你罵誰?”
公子沒有理她,而是抬起筷子夾了一塊青菜往嘴裡送,淩伊妍一個箭步衝過去,怒道:“你竟敢罵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唔,我曾幾何時罵過姑娘?”公子慢悠悠地道。
“你……你怎麼沒罵過我?”淩伊妍柳眉倒豎。
“姑娘憑什麼說我罵了你呢?”公子慢條斯理地嚼著青菜。
“你剛剛明明就罵了我!”淩伊一怔,隨即凶巴巴地道。
“姑娘怎麼知道我說的便是你?”公子麵不改色,含笑道。
“你說的不是我還能是誰?”
“原來如此,原來姑娘也覺得自己囂張啊。”公子認同地點點頭。
“你……”淩伊妍氣得渾身哆嗦,一掌拍到他的桌子上,“你竟敢罵我?”
“嘖嘖,姑娘抬愛了,我怎麼有幸辱罵姑娘?”公子唇紅齒白,笑靨好看得緊。
“……”淩伊妍雙頰紅得宛如炭塊,顯是氣血上湧而至,她嘴唇不停顫動,似乎氣得已說不出話來。
素弦“撲哧”一聲笑出來,對荊桃道:“公子,你都不管管?”
荊桃臉色不變,反而還饒有興味:“我為何要管?再說這場戲不是挺好看的麼?”
“嗬嗬,倒也是。”素弦說完又興致勃勃地看著一邊的兩人。
隻見淩伊妍站在原地瞪了那公子半天,忽然揚起手,往他頭上斬去。
豈知那公子正在夾菜的右手連頓都沒頓,左手忽地抬起,指尖一晃戳上了她的手腕。
淩伊妍掌力頓時一泄,手軟綿綿地垂了下來,身體也僵住。
“姑娘,君子動口不動手嗬。”他微微一笑,視線掃過滾落一邊的椅子,再定格在捂著肚子的小二以及臉上淤青的掌櫃,唇邊笑容愈發諷刺,“哎呀,我忘了,姑娘並非君子。而且姑娘不僅動了手,連腳都動了呢。”
“你你你你……”淩伊妍被他氣得口吃,“你還不給我解穴?”
“我還想安寧一會兒。”公子很無害地笑了一笑,繼續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