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一間大房間裡,鐵灰色壁紙,複古設計的枝形吊燈散發著淡然的昏黃光線,牆壁上再沒有多餘的裝飾,原本窗戶上應該裝上窗簾的地方是密封的一層銀質板材。
房間的正中央的那張巨大的紫色絲緞包裹的床上,格勞莉亞穿著長長的黑色睡裙,環抱著自己的膝蓋,靜靜地坐在中央的位置,黑色卷發傾瀉下來,隨著她抬頭的動作輕輕掃過白皙纖麗的裸足。
“文森特——”格勞莉亞抬起頭,下一秒人已經飛速閃到了門口,原本微微開啟的銀質大門轟然關上,繼而格勞莉亞被閃身進來的文森特擒住了雙手往後推直到她被文森特按下來坐回床上。
“文森特,放我走!”格勞莉亞黑發掩映下的臉已經全然無了跟剛剛敏捷的身手相襯的冷靜,鼻息間有些紊亂的喘息顯示著力氣快耗儘的虛弱,透著暗金色光芒的眼睛裡充滿了焦灼的不安,聲音高亢可是充滿了幾近神經質的脆弱。
“格勞莉亞,你知道要怎樣我才可以放你走。”文森特幫格勞莉亞撥開了她紛亂在臉上的發絲,表情沉靜,“你也知道,艾維斯達不到目的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格勞莉亞側過頭,隨著文森特的動作輕輕地把臉貼在他的掌心上,低聲說道:“文森特,你知道我怕麻煩,各種麻煩,以前什麼事情都是你替我擺平的,這一次,你也是首先為我著想,比起我那個想置我於死地的哥哥,你更加像一個哥哥。”
文森特手下的動作滯了一下,好像才反應過來剛剛格勞莉亞話語間的柔情。繼而他彎下腰,掌心覆上格勞莉亞的鎖骨處,“格勞莉亞,疼麼?”
格勞莉亞沉默不語,隻是大幅度地側過頭,讓胸前的皮膚迎著光。
格勞莉亞裸露的脖頸和前胸的皮膚蒼白得不像話,尤其是在鎖骨下穿過的細小鎖鏈的銀色光澤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病態。
“我真後悔。”片刻的死寂之後,文森特終於幾近崩潰,脫力般緩緩跪在床前,額頭擱在格勞莉亞的手背上,“為我所做的所有的一切,我以為我保護了你,我以為我比那個人類女孩做得好,結果並沒有,我沒保護好你,還讓你更加痛苦。”
格勞莉亞依然沉默著,鎖骨間的疼痛早已歸於麻木,讓自己恐慌的是,能感受到力量被限製的無力,讓自己無措。
更加令她恐慌的是,兩個月了,不知道佐伊的下落,卻還能感受到佐伊偶爾的深刻情緒,血液裡的羈絆顯示出來的多半是佐伊的仇恨和恐懼,這讓格勞莉亞害怕,害怕佐伊真的因為誤會開始仇恨自己,害怕佐伊會遭遇危險而自己沒有辦法保護她。
那個染血的月夜裡,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
一切都改變了。
之前文森特向自己攤牌,關於自己和佐伊的身世錯綜迷亂得教人將信將疑。這一切暫時都無法查證,而格勞莉亞唯一確定的隻有如果佐伊知道了一定會遠遠逃開。於是,在艾維斯想要利用佐伊威脅自己的情況下,格勞莉亞決定什麼也不向佐伊透露,隻默默地以佐伊的安全為先行事就好。
於是對佐伊最好的朋友賽莉的安危置若罔聞,也沒空去關心佐伊的校友怎樣被企圖製造恐慌的吸血鬼害死,之後被佐伊誤會時格勞莉亞一氣之下竟然蠢到去對添亂的喬什施展催眠。
於是錯誤就這樣接二連三地發生了。
格勞莉亞知道自己暫時沒有辦法消除兩人之間那該死的嫌隙,沒有辦法讓佐伊對自己的印象比“冷酷無情自私的女惡魔”更好一點,心煩意亂之下去樹林獵捕了一隻無辜的野兔補充體力,啜飲鮮血讓她感覺好了一點,感官卻也在饑渴感被慢慢消除的同時跟著有些鈍化,等到意識到附近有血案發生趕到現場時,喬什的慘死和肇事者的逃逸讓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說佐伊的父親再距離自己不到一百米的地方遇害了而自己沒能阻止是個不可饒恕的失誤,那麼接下來讓自己陷入難以洗脫的嫌疑之中真是徹徹底底的失敗。
記憶一再倒回到令格勞莉亞無比後悔的那個夜晚,卻無法讓那個千鈞一發的時刻裡將命運重新洗牌——
“佐伊!”大聲呼喚著心心念念的愛人的名字,格勞莉亞看到佐伊的身後,銀發的黑巫師艾維斯突然從陰影中走了出來,心生絕望,“請不要——”
果然還是改變不了啊。
原本堅持以為不喜歡的不要相信就好了,不相信的堅持忘掉就可以從此遠離安全撤退,可是格勞莉亞沒有想到,原本堅持著隻要不去聽不去想,就可以拒絕回歸命理中屬於她格勞莉亞的世界,可是,還是拒絕不了啊。
沒來得及阻止艾維斯向佐伊逼近,格勞莉亞自己就在分神的情況下被一隻木箭射入了後背,意識渙散前視野裡最後的畫麵,是艾維斯輕易地在修改佐伊的記憶,他讓佐伊忘了自己,他讓佐伊向自己複仇。
淡瑩的月光,禿落的樹枝在淒寒的風中悉悉索索,合著艾維斯的催眠咒聲,說不出的詭異,漸漸失去意識的格勞莉亞知道,艾維斯贏了。
格勞莉亞回過神來,強打起精神,繼續把嗓音放柔和:“既然不忍心讓我痛苦,就放我走好不好?就像一個世紀之前那樣,你會不惜一切保護我的周全,對不對?”
“現在這也是保護你的最好辦法。”文森特抬起頭,還是不為所動,握著格勞莉亞的膝蓋,語氣謙卑又昂揚地堅持著,“阿黛拉,回去吧——”
“對啊,阿黛拉,回去吧。”空氣中一聲短促的像是布料撕裂聲後,艾維斯憑空出現在了房間的另一頭,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邁著高雅的步子向韋斯特兄妹走來。
“彆叫我那個名字。”一見是艾維斯,格勞莉亞收起了所有軟弱,冷冰冰地說。而文森特則是轉過臉不去看他,臉頰線條明顯因為咬牙的動作僵硬起來。
艾維斯狀似無辜地瞪大了眼睛,無奈道,“好吧,不叫就不叫,誰讓您是下一任親王的最佳人選呢。很顯然,您親愛的哥哥阿蘭對人類的過分喜愛和仁慈已經不太適合吸血鬼的生存秩序啦,所以我堅信您的冷酷加上我日後可以教給你的種種鐵腕,嘿,我這麼說文森特可不要生氣喲,我真的覺得您跟我簡直是天生一對呢。”
格勞莉亞臉上的憎惡表情更加明顯了,眼底閃過凜冽的光,她輕笑了一聲,慢慢說道:“艾維斯,說實話,如果這是在一個世紀以前的任何一個時刻,我都會毫不猶豫地站在我那個印象並不太深刻的哥哥阿蘭親王那邊,但是很可惜,現在我叫格勞莉亞,我不願重新回到我那久遠的貴族家庭了,但是,也不願意加入你,不、願、意。”
艾維斯聽了,聳了聳肩,說,“那好吧,雖然你今天又一次拒絕了我,不過也算是小有進展的,至少你沒有一見麵就朝我露尖牙——我猜你是有點喜歡我了吧,嗯,那我下次有空再來。”說罷伸出右手在空氣中輕輕劃了一道弧線,整個人就像來時一樣消失了。
“你怎麼會喜歡這個人?我的意思是,曾經。”格勞莉亞瞪著文森特。
“呃。”文森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還有,你真的沒有想過,追隨艾維斯有多麼愚蠢多麼錯誤麼?”格勞莉亞的聲音明顯沒有剛才跟艾維斯對峙的時候有力了,她顫抖著雙手慢慢撫上了自己的鎖骨,“哦,該死的!”那根銀鏈讓她痛讓她力量漸弱。
文森特馬上在角落的冰櫃裡取出一袋血漿遞給格勞莉亞,苦澀地笑了,“我知道,追隨壞事乾儘的艾維斯會讓我總有一天,站在蘭斯和他姐姐的對立麵上,但是你是我的締造者,我不能丟下你不管,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
格勞莉亞很快把血袋吸空了,譏諷地笑了,“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了?文森特,如果說一個世紀以前你跑去哀求艾維斯清空了我的記憶繼而給我捏造了一個新生把我藏起來還算是救我,現在你幫著艾維斯囚禁我還能算是為我好?”
光線昏暗密不透風的房間裡,沉默在停滯的空氣中顯得更加死寂,文森特張了張口,剛想解釋什麼,就看見格勞莉亞驟變的表情。
“讓我走!”格勞莉亞猛地站了起來,衝到了門口。
文森特緊隨其後,抱住了格勞莉亞的肩膀,“你明知道你出不去的!”
“佐伊有危險了!”格勞莉亞掙脫了文森特的禁錮,妄圖在光滑冰冷的銀質大門上找到缺口,指尖觸碰到的都是冰涼的絕望,乾脆大吼起來,“艾維斯!讓你的人放我出去!聽見沒有?”
“格勞莉亞,住手!”文森特擔憂地把格勞莉亞往後拉,擔心她會弄傷自己,要知道格勞莉亞的力量萬一衝破了限製爆發出來弄開了銀質大門後果也是很慘重的,對吸血鬼來說讓銀器刺入身體就是致命的傷患了,不得不說無論是暴力還是陰謀,艾維斯都玩得相當好。
空闊的房間裡,格勞莉亞低低地喘著氣,脊背僵硬地弓著,肩膀微微在發抖,文森特扳過她的肩膀,讓她正對著自己,不禁大驚失色,“格勞莉亞……”
“佐伊很害怕,比以往哪一次都要害怕,而且,正遭受著巨大的,疼痛。”格勞莉亞的聲音也在顫抖,她的眼裡流出粘稠的血淚,越過眼眶緩慢凝成詭異的鮮豔形狀連成一片,她頓了頓,抬起頭,啞著嗓子說,“你去告訴艾維斯,我同意了他的交易,讓他去準備我繼位的事情,在此之前,讓他千萬保證佐伊的安全。”
佐伊不能再等下去了。
最近布蘭奇對自己幾乎到了不聞不問的地步,這是她預備著要轉變自己前應有的表現麼?佐伊有些氣悶,覺得這樣的冷漠是布蘭奇擺明了在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