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水一般逝去,幾百年留在書頁上,也就是輕飄飄的幾行字。
隔著這麼久的歲月,一切都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耳邊一切嘈雜聲音逐漸逝去,隻剩眼前這組玉佩。
巫澄不由自主伸出手去。
在碰到玉佩之前,撞進溫熱手心,另一個人的體溫從指尖傳來。
巫澄眨去眼淚,順著這隻手,看向宋泊簡。
少年眼眶微紅,透亮眼眸裡含著水汽,人群裡昂頭看自己,迷迷愣愣的。
宋泊簡握住他伸出來的手,放到底下,又指指展台外麵的玻璃罩,朝巫澄搖頭。
巫澄捏緊手指,最後回頭看一眼這組玉佩,順著人潮往前走。
他走了兩步又停下腳步。
宋泊簡跟著停下腳步,疑惑看他。
本來是被宋泊簡拉著手腕,巫澄胳膊一擰掙出來,反手拉住宋泊簡的手,自顧自帶著他轉身,逆著人群往後走。
周圍依舊是人來人往,從距今幾千年一萬年的新石器時代開始,一步步往前。文明出現國家一統,此後割據分裂再戰爭統一,展廳根據文物出現時代精心布置,參觀者從進場開始,就順著時代洪流滾滾向前。
隻有他們兩個,毅然折返回去。
已經看過的文物,依舊是那麼多人,擁擠著在展台前,如饑似渴的仔細看,聽講解員的詳細講解。
巫澄也擠進去,隔著展櫃認真看。
剝落銅鏽抹去裂痕,巫澄努力透過現在這些灰撲撲的外表,勾勒這些東西原本的模樣。
再比對它們的變化,試圖看到逝去的流年。
一步步往後走。
玉佩壁畫瓷器、銅鼎方鑒書簡、黑陶玉璋銅鐃、彩陶古笛石器。
最終回到起點。
巫澄看著展櫃裡那幾塊帶著打磨痕跡的石頭,覺得自己的心好像湖邊的石頭,被拍打過一次又一次,最後沉到湖底,
他沒辦法形容,隻覺得澀澀的酸酸的,幾乎喘不過來氣。
他捏緊手指,回頭看身邊的宋泊簡。
少年透亮眼睛現在霧蒙蒙的,握住自己的手冰涼,好像秋後的第一場霜。
宋泊簡內心輕歎,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知道對方現在依舊聽不懂太複雜的語句,但眼裡的情緒太複雜太惹人心疼,宋泊簡還是忍不住,低聲和巫澄講解。
這些石塊是很早很早之前,用來砍砸、研磨、刮削。
這個是骨頭做的樂器,可以發出聲音。
這個是用來裝水的陶器,上麵有圓點、三角和弧紋裝飾紋路。
巫澄聽得半知半解,但手被牽住,宋泊簡的聲音低低的響在耳邊,他忍不住跟著宋泊簡手指的方向仔細看每一處細節,認真聽他的每一句話。
書上的圖片和史書上的記載終於不再是死板的一行字或一幅畫,而是承載著很多,非常具象化出現在他眼前。
這一次,他跟著宋泊簡的牽引,一步步往前。
宋泊簡帶他一個個看過去,一個個詳細講給他聽。
擠在嘈雜人群中,聲音不高但堅定,時而附上動作輔助。
一個耐心講著,一個認真聽著。兩個人都沒發現,隨著他們一步步前行,周圍的人也越來越多。
在仔細講解武官陶俑時,宋泊簡正小聲說著武官造型,身邊一個小豆丁隨著宋泊簡的講解,啪嘰把手放到玻璃櫃上,指著陶俑粗拙又靈活的手部,讚同:“他的手好真實!”
小豆丁把手拿走,光可鑒人的玻璃櫃上留下灰白色痕跡,不複清晰。
巫澄終於明白之前為什麼偶爾會看到這樣的痕跡了。想到剛剛自己也打算摸,又慶幸宋泊簡阻止了自己,忍不住偏頭看宋泊簡。
宋泊簡接著講解,隻是手上從包裡拿出手帕,很自然的把小孩子的手印擦掉。
講解完陶俑,他才看向小豆丁:“博物館的玻璃櫃不能摸,會影響其他參觀者的。”
小豆丁看剛剛宋泊簡擦玻璃的動作就意識到自己錯了,現在垂著頭:“對不起。”
宋泊簡搖頭:“沒關係。”
剛和小豆丁說完,回頭對上巫澄的目光。
手還牽在一起,巫澄學著小豆丁的樣子,低頭認錯:“對不起。”
博物館嘈雜擁擠,少年聲音如蠶絲般柔弱,卻清晰傳到耳邊。
宋泊簡失笑,抬手揉揉他的頭。
巫澄以為自己會等到他和小豆丁說的那三個字,沒想到卻等到頭上的細微暖意。
他抬頭看過去,宋泊簡眼裡帶笑,輕聲開口:“你又沒做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