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空了還可以再拿一瓶新的,人,沒有這樣重頭再來的機會。
蒙奕沒有墓碑,他渴望化為骨灰,埋在櫻花樹下。他說,他再也不願孤單漂泊了,忍受飄零的日子一次就足夠讓人刻骨銘心。他對樹有一種不小的執念,他認為隻有樹是生於此長於此,甚至死於此。他又對櫻花樹特彆情有獨鐘,當年封泥姐一乾人,對他的喜好是驚訝大於其他的情緒。也是,他那樣大大咧咧、豪爽又有些調皮的性格,怎麼也不適合櫻花那種恬淡的味道。
我可以想象的到,每年春天三五月份的時候,櫻花飄落,會讓人在經曆泥濘地跋涉後,油然地升起一股欣喜。但是我卻十分忌憚的,不,也許根本是恐懼,那滿是櫻花的季節。
世人都以為:櫻花,純潔;櫻花的花語,生命;櫻花,一閃而逝的燦爛生命;櫻花,熱烈、純潔、高尚、淡薄;櫻花的花語,命運的法則就是循環;櫻花的花語,幸福;櫻花草,青春;櫻花的花語,精神之美……
我卻以為:知道嗎?櫻樹下,埋著屍體。“屍體”……櫻樹啊,它每年都開出那麼美麗的花,零零落落,像精靈一般落在草地上、人的鼻尖,吻過眼瞼,帶過一陣清香。可是世人知道嗎?在它的下麵埋著屍體。櫻花的花瓣應該是白色的,像雪花一般的雪白色。但是……櫻花的花瓣卻是淡紅色的。世人知道是為什麼嗎?因為它們吸收了,埋在樹下屍體的血。那埋在櫻花樹下的人,不痛苦嗎?每年的櫻花季節,飄溢的花香,是魂子引領你走向那個世界的媒介……它們孤獨地蕩漾,期待夥伴的加入……
毒藥,他也不喜歡櫻花,他說,通過作為介質的櫻花與空氣,他看到過,武士含恨,切腹自殺,屍體被路人埋在櫻花樹下……他說,小雪,你看,他向我們招手了,但是我們不能過去哦,會消失的……我看向毒藥手指的方向,卻什麼也沒有……
看著易涵熟練地拔著雜草,似是經常這麼做,他沒說一句話。我將視線轉到毒藥身上,卻隻見他怔怔地盯著那棵櫻樹的方向,但眼神渾濁,絲毫沒有清醒的反應。我想,也許他又看到武士了,哦,不是武士,這次埋在櫻樹下的是蒙奕。
我有些頭痛地撫上額頭,神誌有些恍惚,我仿佛又回到的過去。
我死死地掐著毒藥的脖子,口裡吐出惡毒的言語,“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不去死!”他一動不動,身旁圍繞著滿是絕望的氣息,我突然鬆開了手,狠狠地推開了他,有些神經質地發起笑,“不,你怎麼可以死,我們還沒參加他的葬禮呐,我們畢竟是他最好的‘朋友’,不是嗎?”
在蒙奕絡繹不絕、滿是悲傷地葬禮之上,我竟然長出了一口氣,隻覺得自己的人生和靈魂從來沒有像那一刻那樣輕鬆過。
毒藥沒有來,我坐在親友席上,等待著葬禮的結束。可笑的是坐在這裡的竟然是我,對呀,蒙奕不是早被家人作為棄子了嗎?我為什麼還假惺惺地坐在這。我想走,但是小小卻拉住了我的手,她有些泣不成聲,她問,“你還恨他嗎?恨蒙奕?恨毒藥?恨我們所有的人嗎?”我麵無表情,輕輕揮開了她的手,隻留下一句,“恨也好,不恨也好,我都想離開了。”
夜晚,我守在蒙奕的葬屋中,遺體明天一大早就要焚燒了,墓地也選好了,他竟真得選擇種在櫻樹下。我看著他,沒人知道我在這。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回來看他,也許是真得不恨了,也許明天一大早我就離開出國了。我隻知道,我要來這,或許隻是來跟蒙奕說一聲抱歉,或許我知道毒藥一定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