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對那兩個丫頭說:“少夫人讓你們出去,沒聽見?”
宣紋和墨煙這才站起來退了出去。
鄭明珠依然隻是笑,對他的丫鬟不尊重自己也並不動氣。
陳頤安說:“你放心,我並沒有彆的意思。”
鄭明珠心中大定,陳頤安肯這樣說,她還真的就放心了,這些日子她冷眼看著,從婆婆到丈夫,都是從小兒金玉堆裡長起來的,不是那起子眼皮子淺的人,自不會謀奪她的嫁妝,做那些下作事,今日陳頤安沒頭沒尾就要放兩個人在她身邊,她多少也能猜著些他的想法,這句話讓她更篤定了些,想來原本的鄭明珠雖然是個糊塗的,陳頤安卻念著他們的夫妻之情,有情分在,總是好事,便覺得這似乎是個極好的機會,就笑道:“有詩雲:至親至疏夫妻,我覺得那意思是說,夫妻本該是極親密的,隻常常有些話不肯說出來,難免有時候誤會,以致有了隔閡,便就疏遠起來,再也不複親密,不知道大爺覺得是不是這樣?”
陳頤安倒笑了:“你覺得有什麼誤會?”
鄭明珠道:“其實大爺的意思,我已經猜著了,我叫了管事媽媽,各房陪房來清理嫁妝,這也是第一次,大爺怕我不懂裡頭關節,被人哄了去,才打發兩個得用的人來替我瞧著,這本是一片愛護之意,我聽了,自然是隻有歡喜的,偏大爺就這麼吩咐一句,叫人怎麼領情呢?若是想左了,豈不是辜負了大爺一片心?”
陳頤安再沒想到她竟說出這樣一篇婉轉熨貼,溫柔知意的話來,一時倒說不出什麼來,鄭明珠這話說的不錯,他早知自己的妻子理事糊塗,什麼也不懂,一概聽憑娘家繼母的主意,這次見她清理嫁妝,料著她也不懂,便把身邊經過事的人帶了來,替她看著些兒,叫她少吃些虧,也是夫妻之情的意思。
本來也想著必是會有人會從中挑撥,也就沒想過她會領這個情,隻怕還以為他會覬覦她的嫁妝呢,隻是他身為男兒,頂天立地,保護妻兒本就是他的分內事,又何必要她領什麼情?達到目的也就足夠了。
可雖說想是這樣想了,此時見妻子明白他的心意,說的如此婉約動聽,哪裡有不高興的呢,不過他一向訥於言而敏於行,真叫他說些甜言蜜語出來,反而不能了。
想了片刻,方才說:“你既能這樣想,也就是了。”
鄭明珠甜蜜的埋怨道:“雖說這會子我是這樣想了,可難保我次次都能想到你心坎上去,難道事事都要我猜一猜不成?大爺今後有什麼想頭,一發說出來豈不是好,對著我,大爺還有什麼不好說的呢?何況我年輕,沒經過事,有時候做錯了什麼,你說了,自然就改了,不然一直錯下去,可怎麼好呢?”
此時已近黃昏,從西窗照進來的日光已經十分的淡了,落在鄭明珠石榴紅灑金小襖兒的一邊袖子上,微微發亮,透著溫柔。
陳頤安對著她那春花般的笑臉,不知道是不是那日光的緣故,她的眼底全是溫柔,陳頤安竟覺得心口一陣發燙,不由的就點頭說:“好,我明白了。”
鄭明珠心中微微的鬆了口氣,她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其實一直是提著心的。
“我覺著,大爺把墨煙留給我也就是了。”鄭明珠又說:“宣紋雖還沒抬姨娘,到底是過了明路的丫頭,裡裡外外的誰不知道呢?平日裡她又沒有在我身邊伺候,這一時半刻的,偏挑這個時候來,明白人也就罷了,隻怕那起子小人在外頭混說,說大爺的妾室倒管起了我的嫁妝來,怕對大爺的名聲有妨礙。”
陳頤安聽她說的坦白,反而聽得進去,覺得有理,鄭明珠今日說話倒不像平日裡那般著三不著兩的,略有點事就哭起來,叫人心中煩躁,她今日說話條理分明,光明正大,且聽起來還十分動聽。而且陳頤安平日裡打交道的那些人,誰不是一句話都要掂兩三個個兒的,便是自己的親娘,十亭話裡也隻好說三亭出來,其他的,更是心眼極多,一彎三折,倒難得聽到這樣坦白明白之語。
陳頤安便說:“你慮的很是,那麼就讓墨煙留下吧。”
“既如此,我還要多嘴一句,既是留下伺候我,那就要聽我的話,我若是使喚不動,或是事事都要去回你,那也就不要罷了。”
“你倒會得寸進尺。”陳頤安笑著捏捏她的臉,鄭明珠發覺,陳頤安話不多,手卻伸的不慢,似乎總愛捏她一下似的。
鄭明珠抿嘴笑:“我說的難道不對?”
“是。”陳頤安也眼中含笑:“夫人說的,自然是對的,我自會吩咐墨煙好生伺候,我身邊的小廝,也留一兩個在二門上候著,你若是有對外頭吩咐的,才便宜。”
鄭明珠笑道:“正是呢,這種事,難免要吩咐外頭,大爺可得給我挑兩個得用的才好。”
陳頤安說:“看起來,你心中倒是有數了?”
鄭明珠起身給他添茶,笑道:“多少有一點了。”
陳頤安也就不再多問了,鄭明珠親自出去吩咐了丫頭們進來,陳頤安說:“宣紋還是回書房伺候,墨煙留下伺候少夫人,你既留在房裡,那就是少夫人的丫鬟了,要守少夫人的規矩,若是仗著是從我的書房出來,不守規矩,少夫人要處置你,我是不會說一個字的,你可明白?”
宣紋很快的抬了頭看了陳頤安一眼,又低下頭去,似乎有點詫異的樣子,鄭明珠坐在一邊,儘收眼底。
墨煙聽陳頤安吩咐了,便給鄭明珠磕頭:“奴婢省的,少夫人說的話,自然和大爺是一樣。”
鄭明珠叫她起來,打發了她一兩銀子的賞,算是收下這個丫頭,把她交給翡翠安置下來。
此時時辰也差不多了,夫妻二人便去榮安堂,給陳夫人請安去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