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全) 今天無意中讀到……(1 / 2)

尺素 +風定初+ 6482 字 8個月前

今天無意中讀到一首[飲馬長城窟行],中有“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的句子,感到很喜歡,遂敷衍成一篇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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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最愛叫的菜是魚。

大喇喇進了醉仙樓,便見胖掌櫃屏開小二親自迎來,一徑引到二樓臨窗的雅座上,胖掌櫃俯身笑得花兒一樣:“五爺,還是叫紅燒鯉魚和骨尾魚湯?”

見白玉堂點頭,胖掌櫃才轉向對麵坐的展昭:“展爺還是和五爺一樣?”

展昭還未答言,已聽白玉堂朗聲大笑,一錠銀子“骨碌碌”擲在桌上:“算你這老兒識相,爺賞你的,還不快去準備!”

胖掌櫃忙躬身退去,展昭忍不住一個大大的白眼翻在白玉堂身上。

汴京雖不比江南,但醉仙樓的鯉魚燒得著實有名。須臾菜已上齊,白玉堂筷子一劃,剝了一塊魚肉送至展昭嘴邊:“來,貓兒,爺喂你?”

見那人笑眯了一雙桃花眼,展昭暗恨白耗子忒地皮厚,暗運內力,筷子一伸已穩穩接過,道:“展某自理會得,不勞白五爺費心!”

白玉堂突失先機,哪肯罷休,運筷如飛,勾,抹,刺,挑,用得竟是畫影的招數。

展昭不得不凝神應付,但見兩雙筷子在桌上紛飛,一塊魚肉在空中“滴溜溜”亂轉,一時難分難解。

驀地,展昭一招“鳳凰歸巢”,硬生生把白玉堂筷子絞住,白玉堂運勁力掙,卻哪裡掙得開?於是兩個當世絕頂高手,彼此俯身在桌上,大眼瞪小眼,就此較上勁來。

二人在此膠著,那塊魚肉便無人招呼,從空中直落下來,正正落在那碗骨尾魚湯裡,二個身體正好前傾,當下濺得滿頭滿臉都是。

二人連忙分開,見對方狼狽形狀,不禁相顧失笑。喚小二過來打水淨麵,重新收拾了,方才落坐。

“臭貓不識好歹!”白玉堂兀自嘟囔,“貓兒哪有不愛吃魚的?一塊魚肉偏這樣推來推去!”

展昭為之氣結,知那白耗子是故意調笑。想當初名號之稱時,白玉堂設計陷己於通天窟,還不忘丟進幾尾魚來:“貓兒吃飯啦!餓死了你這笨貓,倒叫江湖同道笑話白五爺不仗義!”

誰料得鬥來鬥去,卻鬥成了生死知已,隻是白玉堂逗貓之心不改,反有愈演愈烈之勢。魚湯沃麵之事方過,白玉堂又挾起一塊來:“好貓兒,來,喵一個給爺聽聽!”

臭小子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展昭反唇相譏:“喜歡吃魚的怕不是展某,正是白五爺吧?”其實展昭也知道,白玉堂才是真正好魚之人,陷空島四麵環水,新鮮魚蝦四時俱全,已把白五爺慣刁了嘴。自己雖家在江南,江南人也喜食魚,但居開封日久,家鄉口味已在記憶中越來越淡了。

白玉堂撇撇嘴,大不以為然:“笨貓太不識風雅!此誠魚耶?此非魚也!薑尚釣君王於渭水,才遂定國安邦之誌;遊子遣尺素於魚腹,終慰閨中離人相思。今此魚葬於你這不解風情的木頭貓肚腸,魚若有知,也必到包大人麵前大呼冤枉了!”

展昭哭笑不得:“展某魯鈍,原比不得白五爺風流天下,吃一條魚也要有這麼多名堂!”

夕陽西下,把展昭的背影拉得老長。

就象汴京的百姓已經習慣了展大人身邊的那抹囂張白影一樣,現在百姓們也慢慢習慣了展大人孤獨的身影。

展昭仍然在笑,嘴角好看地向上彎起,隻是那雙眼睛,卻象水底汪著的墨玉,又深又靜,沉沉地看不出任何表情。

彼時距白玉堂身殞衝宵,已屆三年。

那隻白耗子是三年前的秋天去的,每至此時,展昭便在醉仙樓二樓訂一間雅座。

坐在臨窗桌前,胖掌櫃俯身過來:“展爺,還是叫紅燒鯉魚和骨尾魚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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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堂最愛叫展昭的是貓兒。

一開始是展小貓。那時展昭魁星樓獻技,聖上大悅,親口封為“禦貓”,便犯了那陷空島白耗子的忌,就此挑上汴京。

開封府屋簷上,華美的少年踏月而來,發絲如墨,白衣勝雪,出鞘的畫影凝了月色,殺氣在風中烈烈飛揚,凝固成了展昭心中最美的風景。

“展小貓,出來和爺爺打一架!”少年出口相邀,劍氣淩空飛至。展昭微微一笑,豪氣陡生,巨闕揮處,已堪堪迎上畫影。

這一鬥便鬥了一年,不知打了多少場,卻從未分出輸贏。不知從幾時起,白玉堂邀鬥之時,已從“展小貓”變成了“貓兒”。

“貓兒,出來陪五爺喝酒!”辛苦一天的展昭剛剛睡下,白玉堂便跳窗而至,不由分說一把扯起,躍上開封府屋頂。劈麵擲來的,是一壇陳年女兒紅。

再後來,“貓兒”便衍生開去,臭貓笨貓死貓爛貓木頭貓悶葫蘆貓等等不一而足,要視白玉堂當時的心情而定。

有時展昭也會反擊,笨耗子死耗子臭小子之類,卻遠不如白玉堂般來得精彩。

“臭貓,又放白爺爺鴿子!”這是展昭誤了約定,白耗子恨得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時候。

“笨貓,再這樣心慈手軟,九條貓命也不夠丟的!”這是展昭緝賊受傷,白耗子一邊怒吼一邊小心翼翼包紮傷口的時候。

“死貓,你自去找死,白爺爺可不替你收屍!”這是攔不住展昭涉險,白耗子邊罵邊一提畫影追上去的時候……

當然最多的還是叫“貓兒”:“貓兒,喵一個給爺聽聽?”眉開眼笑地看著展昭漸漸黑了麵龐。

白玉堂很少叫展昭的名字。

隻有兩個時候例外,一個是怒到極處,一個是情到濃時。

調笑時白玉堂喜歡叫展昭貓兒,廝纏之際,白玉堂卻一遍遍叫著:“展昭,展昭……”往來反複間一點點纏綿入骨。

“展昭,你到底當白爺爺如何?爺爺是和你並肩之人,不是任你照顧的孩童!”見展昭又把危險攬了過去,白玉堂隻氣得滿臉通紅,指著展昭大罵。

所以當有第三種情況白玉堂叫自己名字時,展昭隻覺得一顆心幾欲從腔中跳出。

“展昭,讓我去!”白玉堂收起了嬉笑之態,一張俊臉上滿是肅穆。“按院的印信彆人敢盜,難道奸王的盟書我就盜不得麼?雖聽說銅網陣的利害,也不過說個大概,並不知其中的底細,大約也是少見多怪的意思。如何能夠處處有線索、步步有消息?但有存身站腳之處,我仗著一身武藝,通曉機關消息之術,也可以支持得來。倘能盟書到手,那時一本奏上,定可將襄陽王參倒。倘若你去,才真是死路一條!”

展昭隻急得目眥欲裂,卻苦於身上三處要穴和啞穴同時被製,口中 “唔唔”連聲,隻無法出言阻止。

“展昭!”白玉堂的聲音突地溫柔,桃花眼中情絲流轉,“此生與你並肩一場,白玉堂再無遺憾。若當真人不能勝天,負了白頭之約,你也不必難過。我隻要你好好活著,把我的那一份一起好好活下去,我立誌踏遍江湖,未到之處,便由你替我去了!”

展昭不能言不能動,一雙烏黑眼珠急得亂轉,隻是無計可施。

“展昭,若我天亮仍不回來,你便不必再等……”白玉堂遽然轉身,決絕而去。

“玉堂,玉堂,不可!……”展昭無聲嘶喊,眼睛裡似欲掙出血來,一點點看著白玉堂的身影沒入無邊黑暗裡。

平時玉堂玩鬨時也曾點過自己的穴道,但頂多隻用兩成真力,不到一個時辰便可衝開。這次卻用了七成真力,以自己內力,沒有六個時辰,穴道怕是難解。

展昭定定神,深吸一口氣,如今急已無用,唯今之計,隻有凝聚心神,快些把穴道衝開。

四個時辰後,展昭汗如雨下,被封的三處要穴硬生生衝開!

抬腿便走,身形卻是一晃,緊接著胸口一甜,一口鮮血噴出。

想是用力太急了些,展昭拭去唇邊血跡,運真氣壓下翻湧的氣血,縱身急掠。

卻終是晚了一步!

衝霄樓火光衝天,一片呐喊,白玉堂生死不知,展昭急怒攻心,衝進樓去,謙謙君子頓時化成浴血修羅!

縱然殺氣衝天,血染官衣,也隻搶回那人一柄畫影。

衝宵樓大火三日後才滅,再精巧的機關消息也成瓦礫。

白玉堂死了,萬箭穿心。

身陷銅網陣,命殞衝宵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