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又蘇醒，一縷縷的黑暗卻像是水流，靈巧地湧進黎奈微微睜開的眼睛裡。

很澀。

一雙帶有幾許冰涼的手正拂過她的臉頰，帶起一絲風。有道溫婉柔和的聲音小心翼翼地響起，輕輕哼唱著黎奈從未聽過的曲調，仿佛是在哄小孩子睡覺般低綿婉轉。

漸漸的，輕拍在她背脊的手往上移了幾指，最終停留在她的臉頰並覆在上麵，慢移的動作溫柔如水。那雙手，在黎奈的感覺中，似乎被保養得很好，指腹細膩，肌膚光滑。

隻是，上一刻還在慢慢感受那雙手所帶來的溫暖，下一刻，黎奈隻覺得眼角一痛，似乎是被什麼尖利的東西抓了一下，有一股殷紅色立刻洇散著融化在了她眼底那片黑暗水流中。

可她還沒來得及尖叫出聲，呼吸已是猛然一滯，脖子被狠狠地掐著。捏在她頸間的纖細手指有著長長的指甲，帶著強烈的憤恨和仇怨深深地刻入肉間，不斷地加大著力道。

她甚至聽得見十指在收攏得更緊些時發出骨頭碰撞的格格作響聲。

呼吸越來越艱難。黎奈努力地試圖反抗，可是這具身體笨拙得無法驅使，手腳軟弱無力都沒法抬起來，隻是一個勁地抽搐著。

她想要如從前般將靈魂脫離出軀體，可是又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曳住了她——仿佛是無形的繩索捆綁住了她的手腕腳踝，深深勒進了血肉，讓她無法掙脫。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眼前的黑暗也隨之不斷地加深著，往她的腦海裡湧去，殘留的意識被溶解成模模糊糊的絕望，很快就被吞噬掉了。

有什麼東西流到她的眼睛裡，溫熱得像是眼淚。

直到一陣雜亂的腳步伴隨著門被重重撞開的聲音，攪碎了原本的窒息而壓抑的仇殺氣氛，不知是幾重唱的驚叫把她飄忽混沌的意識重新奪了回來。死死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也終於被旁人拔了開來。濃重的黑暗立刻如浪般逆卷，從腦海倒退回眼底，蠢蠢欲動，似乎在伺機盤算著下一次的侵入。

新鮮的空氣突兀地嗆入了黎奈的咽喉，肺部疼痛得幾乎要爆炸，手腳一陣酸麻，抽搐得像是得了癲癇。她痛苦地想要咳嗽，卻虛弱得發不出聲音來。

床被身邊那群人推推搡搡的動作給搖得吱吱嘎嘎作響。

尖叫聲，阻攔聲，高跟鞋砸在地麵上的敲擊聲，嘈雜煩亂，此起彼伏。

“北川夫人您究竟在乾什麼！這是您的女兒啊！”

“不！她不是我的女兒！她怎麼可能是我的女兒！！”那叫做北川的女人聲嘶力竭，聲帶仿佛要被硬生生撕扯開般，發出淒厲沙啞的尖叫。

“北川夫人，您的身體還未康複，請跟我們回病房……”

“放開我！你們彆碰我……我要替黎紗報仇！”

“……快準備鎮定劑！”

“是她害死了黎紗！她是個魔鬼！該死的是她才對，我要殺了這個魔鬼，我要替黎紗報仇！！”

“北川夫人……”

越來越多爭執吵鬨的聲音擠入耳中，黎奈隻覺得頭疼欲裂，仿佛有千百萬顆流星從眼前一閃而逝，夾雜著白得刺眼的光芒，衝破了方才的黑暗。那些轉瞬即逝的場景就像是春日裡白蒙蒙的柳絮一樣，快速地出現、消失，重複地閃爍著。

……踩著舊製木屐、長發拖曳及地，穿著秋日楓葉般豔色和服的女人。

……這就算報應？黎奈還不如死個徹底，放過林默一呢！

……黎奈，你怎麼能這麼自私！你害死了我唯一的妹妹！我不能再愛你了，不能再原諒你了！！！

……默一，殺了我的人是默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