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話,黎奈硬生生頓住了身子,已經抬起的腳不知該是繼續向前邁去還是收回,整個人僵硬地停在了門檻處。
“怎麼了?”
聽著鳳的詢問,她下意識咬住嘴唇,回頭望了眼忍足侑士。他早已經收回了自己的視線,轉而望向了那滿牆色彩豔麗的相片,獨留給自己一個看起來顯得格外消瘦落寞的側影。
她默默垂了垂視線,再抬起,卻見鳳略帶擔憂的模樣。還未等自己開口,他便飛快地說道:“你在這裡等吧,我去拿了傘再來接你。”
“……”望著他冒雨跑出去的樣子,那個“好”字才遲緩地從口中吐出,很是乾啞,突兀地打破了唯有雨聲淅淅瀝瀝的氛圍。
似乎是腳步移動的聲音,發出踩踏的輕微吱吱動靜。她折過身子,深呼吸,深深望向那雙眼,而後輕聲開口:“鳳君去拿傘……打擾了。”
忍足隻是客氣地點點頭:“哪裡。你我在這裡都是客,怎麼會有打擾這個說法。”
話音落下後,兩人之間又是沉默了好一陣子。他的客氣,就像是不著痕跡的疏遠。所以黎奈隻是站在門檻那裡,隔著窄窄的走到看著門外,飛簷黑瓦滴滴答答落下的雨水幾乎練成了串,眼看這雨是越下越大了,可是她卻始終沒有等到鳳回來。
一陣疾風刮來,攜帶著大片的水汽和雨意向她撲麵而來,黎奈倉皇地便往後倒退著撞去。隻是腳上那雙木屐還未穿得習慣,一下勾絆著身上那長得拖在地上的素服,整個後背重重敲在了牆上,又狠狠地跌坐了下去。
隻聽刺啦的聲響,衣服摩擦在牆上那些掛著照片的細繩,硬是將之拖扯了下來,那些釘著繩子的掛鉤也當啷摔在地上,滴溜溜地打轉。
動靜極大。
“沒事吧。”
聽到忍足侑士的詢問,她捏緊了拳頭,搖搖頭。他走到自己麵前,向自己伸出手,似乎是要拉她起來,黎奈猶豫了片刻,還是慢慢將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溫熱的感覺立刻包裹住她,暖得讓她整個人都忍不住要顫抖,她狼狽地伸手撐住牆壁,又借著他的力,這才站起來。
垂下視線,看著滿地狼籍的相片,她忙不迭地道歉:“對不起……我……”
“不,沒事。”
她也連忙蹲地上,跟他一起收拾。一張張的相片上,長穀川眠可燦爛的笑容都讓她睜不開眼睛,那個原本鮮活亮麗的小女孩就好像活生生地站在他們麵前一樣,就算刁蠻任性,卻是天真活潑。
一個一個,都是眠可。
她看得清楚,忍足侑士伸出去撿那相片的手指,明明就是在微微發顫的。
“喂,你……”
“嗯?”他抬了眼睛看向自己,那雙眼睛依舊似笑非笑,看他的神情,也依舊是漫不經心,可若真的滿不在乎,為什麼剛才他還那麼溫熱的手指會突然比自己的還要涼呢?
她閉了閉眼睛,心底緊張,最終卻沒有鬆開自己握著他指尖的五指,反而握得更緊了些。大約是幾秒,也可能是幾分鐘,總之黎奈覺得自己根本失去了計算時間的能力,她感到了有什麼覆上了自己的手背。
忍足侑士安撫地拍了拍她,似是揚起了嘴角稍稍笑了下,而後鬆開了手。
他盤膝坐下,然後拍了拍身邊的地麵,說:“你也坐下吧”
然後,他開始像是和一個老朋友一起聊天一樣,把手裡整理好了的照片一張張地攤開,放在地麵上,用講故事的語調,緩緩、緩緩地敘述。
“這個是去年她入學冰帝的時候拍的。午飯的時候哭著跑來找我們,說是食堂裡頭燒的全是她不愛吃的東西,最後就把嶽人的炸蝦吃了精光。”
“這張……我想想……應該是大前年吧,下了第一場雪。誰拿雪球砸了她一下,她非換那人十下不可,還是不許還手的那種。”
“唔,看這張……啊想起來了!那時候她硬要學打網球,可是第一節課就遲到。教練罰她跑了五圈,小丫頭氣得……以後就再也不肯去學了。”
“對了還有這張……”
他像是老人在回顧年輕時的風雲曆史般,絮絮叨叨得沒完沒了,可是越到後來,他需要仔細回憶的時間便越長,放下了最後一張照片,他滿是無奈地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長歎一口氣:“人的記憶力真是有限啊……怎麼都記不起來當時的事情了呢。”
黎奈低頭看,卻覺得心底驀然不是滋味。那張一看便知道是眠可三四歲的模樣,在那時候,忍足侑士也不過是個五歲的小男孩,又怎麼可能把一件件事情都記得清楚?
“聽了這些事情,你會不會覺得眠可她很任性,又愛哭又愛鬨,有時候真的很討人厭?”忍足侑士的雙手從背後撐在了地麵上,身子往後仰去,抬頭望著天花板。這樣的姿勢讓他的呼吸有些勉強,說話也吃力起來。
黎奈看著他慢慢合上了雙眼,似乎是在竭力地控製著自己的呼吸,一起一伏,都漸緩漸輕。她想了想,輕聲說:“可是,還是有很多人寵她,不是嗎?”
“嗯。”忍足點了點下巴,附和道,“她隻是個被寵壞了的小孩子,好像永遠都長不大一樣。我也希望她不要長大,至少,我願意一直這麼寵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