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沉睡與幻覺(1 / 2)

上島紅茶 時顏 11982 字 8個月前

008

「我不願那首歌隻成為在時光恍惚過後擱淺的回憶」

極小一段時間裡,初對於雲雀如同人間蒸發,她在的地方他不路過,他路過的地方她不在,草壁也沒有再拿回一個一個被初認為“軟綿綿”的布丁。

生活回歸到最初的位置,氣息還在,人已非。

初有意無意避著雲雀,因為她暗自發誓過不再接近。即使在是否要給雲豆送布丁的事上有猶豫,但說什麼就是什麼,要消失就消失得徹徹底底。

Reborn曾經說過,在他認識的人裡,初是對自己的決定最堅守的。

唯有初自己了解,當她堅守到極致,這儼然變成一種觀察事物的過程。

陽光與教室的角度恰成45度。

初右手撐著側著的頭,望著外麵的綠樹打嗬欠。走廊上安靜一片,椎名隔著一米的距離拿出筆捅了捅她:“這種排山倒海般的氣場隻有雲雀委員長了。”

“恩……”她維持原來的姿勢不動,喃喃著椎名提到的名字。

Hibari kyoya.

你要讓她怎麼形容那種難以言說複雜的感覺。

和她有過交集的人,匆匆路過或在她心裡留下亦淺亦深的腳印,可不曾停留,但不同,雲雀恭彌不同。

雲雀恭彌用他與生俱來的銳氣停留在她的世界。僅用一隻手就可以數過來的見麵,僅用幾乎是沒什麼的幾句對話,竟然讓以無堅不摧的保護甲為驕傲的她害怕到逃避。

Reborn頂著一個和他身體差不多大的飯盒出現在初的課桌上。

“你好。”他用自己獨特的語調打著招呼。

這話和這人一樣,初覺得是暫時擺脫那複雜的救命稻草,她抬眼:“有事嗎?”

“幫我把這個交給雲雀。”Reborn一臉正經地說完就想跳開。

初左手毫不留情地按住他,語氣生硬:“為什麼要我交給他?”

徹底消失沒幾天,又主動湊上去和獻殷勤似的,以為她暗自發誓是紙上談兵還是故作彆扭?

“我看雲雀接下你的茶,我很有興趣,”Reborn整理了下按亂的帽子,“我想看看他會不會接下便當。”

知道了對方的目的,初巴不得他根本沒有出現,這分明是柳暗花明後的萬丈懸崖。

“我不是玩具。”她伸出手要把飯盒推下地。

“有交換條件的哦。”Reborn玩著列恩變的球,自信滿滿初會有興致的樣子。

“你說吧。”少女不出所料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事完之後……”他頓了頓,“我會給你一把‘□□’。”

初的眼裡忽地來了光彩,那是她夢寐的東西,可說出話的是Reborn,單他的話得細細考慮:“為這事值得?”

“為了滿足我的興趣。”黑色西裝的小嬰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本性似乎是顯露出來了。

“彆告訴我‘沙鷹’是列恩變的。”

“貨真價實的。”

……

“那麼成交。”

……

雖然她有足夠的資金和足夠的渠道買到“沙鷹”,但來自熟人的免費之食仍是令人心動。

□□,多邊形槍管經精鍛而成,很容易換成可調瞄準具,威力更是不容質疑的,可以說是難得的好槍。

以前是有人拿槍抵著她的頭她都不曾改變過決定,現在是用一把槍做交換,她就可以把堅守的決定拋到九霄雲外。

她承認她是惡俗了,她承認她的軟肋是上好的槍。就算是萬丈懸崖,她也抖抖衣服,拍拍土,閉閉眼就跳了下去。

管它決定什麼的,她此刻是按照Reborn大魔王的交換條件實實在在地拎著飯盒站在天台門口。

她的任務,是為了滿足Reborn的興趣而讓雲雀恭彌接下便當。

“先彆說我不情願,雲雀怎麼可能收下便當……”

少女猛然意識到一個極嚴重的問題。

徘徊不定,萬丈的懸崖自以為跳了一半,沒想到連步子都沒邁完。

Reborn……

你可真是隻狐狸。

時間仿若沙漏般一點一點地流逝。

初雙眸微睞盯著天台門有幾分鐘了,中午的天氣是密不透風的保鮮袋包裹著,煩躁感傾天覆地撲了上來。

自己一麵在逃避,一麵又找著借口憑著一腔孤勇闖,以抽象的姿態在夾縫中自我矛盾。

她空歎口氣,將手中的飯盒抓緊了些,似乎煩躁感也隨之退潮般平靜了去。

天台門輕輕地被推開,空曠的天台,四下無人,隻有吹拂的柔風在迎接著她的到來。

沒有壓迫的氣場,沒有一直猶豫著是否要見麵的人,靜謐德仿佛時間都瞬間停止,但她卻感到一陣靈魂與身體抽空似的失落。

邁著腳步走到天台的護欄邊,初探出半個身子向天空望去。無論是經曆過多少曆史都存在的宇宙,它觀望著潮起汐落,人世的喜樂悲哀,始終以同一姿態,它就是這個空間的記錄者。

假如自己也像它一樣至始至終都揚著高傲的頭顱,是否任何事都會簡單些?那麼此時,自己又會怎麼樣,事遵守約定在那個人身邊,還是繼續在這個被櫻花所包圍的小國家尋找著堅信的神靈?

初知道這些疑問沒有人能替自己回答,自己也純粹是在找麻煩。把命運的瓶子都塞滿矛盾,而忘卻了它原本裝著的東西。

“算了,順其自然……”

逃也逃不掉,想也想不通,唯一選擇是丟棄到角落,任它們自生自滅。

“委員長,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上島小姐了。”無聲的走道裡,草壁瞥見那個有點印象的班牌。

“少了很多麻煩事。”雲雀淡淡地回應著,草壁也隻好噤了聲。

因他的走過而沉沉的教室,恐懼的眼神與膽怯的臉色,或許有人是心存不滿。隻是真的有很長的時間沒有那抹安靜的身影,安得自樂的樣子,可以將莫名與奇怪融合得似若天成的女人。

雲雀下意識地看向教室裡,單剩一個空蕩蕩的座位,可以吹到風的最佳位置,課桌上放著一罐茶,罐身上有著寫得行雲流水的“紅”字。

“紅茶麼……”

雲雀的眸子深得像是要把那罐茶給穿透。

那個女人有意或無意來惹過他,又隨隨便便躲回窩裡,不是說自己什麼都不食嗎?那這種行為和草食動物有什麼區彆。

悶熱的天氣讓原本冷靜的人都變得容易煩躁。

金黃色的光刺過窗戶,一片暈眩。

他最後望一眼紅茶,左手將校服外套的下擺劃出一個弧線,手很隨意地插入口袋,氣氛在末端緩和下來。

“想太多了。”

他提醒自己,目光恢複到十幾秒前的犀利。

草壁快步跟上去,隱藏在犀利下的爆發,他比誰都清楚。

“你先回接待室。”雲雀頓住腳步,微皺眉頭,命令著對方。

恭敬地點頭:“是。”

抬起頭,雲雀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樓梯口。

“委員長……”獨留下來的人擔心地喚了聲。可惜空氣將聲音全部吞沒。

逆著風前行。

風灌進雲雀的校服外套裡,聲音在他耳邊呼呼作響,大肆叫囂著黑發男子的焦躁。

他到底在焦躁著什麼?

是澤田綱吉那群草食動物又違反了風紀,還是骸又給他施了什麼幻術?

事實上都不是。

就是焦躁,這股焦躁神奇地慫恿他獨自向天台去。

看來,奇怪的因子也會感染。

雲雀的步子漸漸平緩起來。

如果不順,那麼,咬殺!

剛開始放鬆的心,在看到微微打開的天台門的時候,頓時緊繃。

澤田綱吉那群草食動物又來群聚麼?

“咬殺……”

最後一個字消彌在他推開門看到景象的一刹。

初雙手抱膝蜷在護欄邊,頭埋在雙膝間,墨黑色的長發遮住了她大半個身子。風躡手躡腳地溜過發間,卷起幾絲長發,渲染了空氣。

時間定格。氣息難以察覺。

初昏昏然地想支撐起來,那個她所銘記的人,那個男子。

可悲地是連力氣都沒有了,她的意識恍恍而去,一個影子背對著她,是一隻斷線的風箏。

有那麼一類人,他獨立獨行,站立於世間瀟瀟灑灑,他身邊路人甲、路人乙魚貫而行,他都可以不去計較,不去理會,可他經不起若即若離,哪怕他是冉冉升空的孔明燈,就要消逝在繁華,他也困住你,他不輕易許諾,你懂得,你還是任自己烈焰焚身。

偏偏雲雀恭彌就是這種人,又偏偏是自己遇見了雲雀恭彌,順其自然如此地不堪一擊,早在第一次見到他不經意地溫柔就飛蛾撲火似的陷進去,甘願做一隻沒有腳的小鳥,隻能一直飛,飛到死。

雲雀覺得有些異常,他沒有心情在意。

“慌不擇路。”

草食動物遇到危險都應該躲回自己的窩裡,哪還有躲到敵人的陣地,一時嚇得手足無措?

這個女人每次出現都出乎他的意料,跳過他的思想,撥動他奇異的弦,此刻還……

“居然睡了。”

他走到往常的位置,枕著手臂躺下來。

澄澈琥珀藍的蒼穹,像鯨魚一樣緩慢遊過的雲朵後麵拖著些許雲絮,刺眼不能直視的大火球卻給所有天空之物鍍上一層不勝涼風的嬌羞。

安撫一切。

“哼,冬眠動物。”

雲雀被醺得困倦至極,喃喃句,眼睛不覺地閉上。

一隻荊棘鳥將夢境全部占據,凝噎沉吟,它啼出的曲調幽咽似低語,悲泣了光年。

沉重地壓過來讓雲雀從不安中醒來。

荊棘鳥。

一生隻唱一次歌的奇特動物。從離開雀巢開始,便不停執著地尋找荊棘樹。當它終於如願以償,就把自己嬌小的身體毫不猶豫地紮進一株最長、最尖的荊棘上,和著血和淚放聲歌唱。

以身殉歌。

綻放一次便就此離去。

悲哀的生物……

他起身,盯著仍在沉睡的初。

還是他進天台見到她的那個蜷縮的姿勢,像是鑲嵌在了涼風中。

難道她一動不動到現在?

雲雀拿出拐子,表情不自然,他察覺著初的呼吸。

沒有氣息,捕捉不到她的安靜,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

呼吸,停止。

因為震驚得難以言語,所以雲雀握在手中的拐子微些地鬆落了。

沒有任何預兆的停止呼吸。

長時間的停止呼吸。

他神情冷漠,眼神卻似張叫人無所遁行的網,密密地罩在初的身上。

他想不出令她呼吸停住的原因,沒有一刻想過,再次遇見竟是以這樣的結果。

初依舊不變的姿勢,氣息仿若是光年以外的事,壓抑的風胡亂地吹散了她的長發,將白色的校服吹得鼓脹起來,似一隻迎風而逝的飛鳥。

雲豆在初的頭上盤旋,始終不肯停下來。

雲雀忽然憶起那個夢境,那個被他悲哀過的生物。

一生一次的歌唱,一生一次的絢爛。

難道她是如荊棘鳥那般輕易地逝去?她明明看起來隻一隻雛鳥的樣子,什麼都還沒開始尋求。假如她真已逝去,她所擁有的不過是結束的那瞬間的悲哀。

雲雀堅決地抓緊了拐子,大步走到初的麵前。

他是有些同情這個女人了,他竟是可笑地開始同情起對方。

僅僅的幾次見麵幾次交談,他發現她不可自拔地沉溺於她自己一人的思想裡,彆人的行動、言談,她完全忽視掉他們的下一步,大多的時候,這個女人更像是一隻空空的塑料袋,飄到哪裡,便是哪裡。

他同情的,是她不可一世的隱忍。

就在雲雀靠近的時候,初的身子條件性反射地蜷緊。

本能的動作。

雲雀輕笑一聲,抬起手中的拐子,在半空劃成一道月華……

暗中,有低沉的幽魅的永遠都不會忘記的聲音。少女的警惕忽地全卸下來。

——彆忘了你我的限期。

——如果你困擾的話,那就過來吧。

——如果你不安的話,我能夠拯救你。

一聲一聲,有節奏地擲落。少女有些動容。

暗中的人朝她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有著梔子花的氣味,濃鬱,仿若帶著毒性的辛辣。

疲憊感把初壓得說不出話來。她想啊——

你在我彷徨的時候出現,在我依賴的時候離去。你以這樣的方式出現,是多麼的不可信。

伸出的手停留著,好像少女一定會去抓住它。

這是她的唯一留戀。她唯一可選擇的地方。

這隻手發出的是這樣的訊息。

少女自嘲地張了張嘴,說的話隱沒在黑暗之中,那說的是什麼,除了她本人沒有任何人需要知道。

幻想裡的不現實,眼前的人才是要珍惜,可以救贖自己的人。

她記得他清寒的身影,被風吹得衣袂連飛的樣子。她記得他也溫潤過的眼睛,嘴角不經意淌過的柔和。她記得他的樣子,如同記得自己去過哪些地方的那樣的深刻。

我離開了這裡,我就再也找不到你,獨一無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