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手黯然地退去。
——真可惜呢,不過還有你我的限期。
——你怎樣都將離開。
初艱難地笑著。
是啊,所以我明白了以後,就儘量地停留在他身邊吧,我奢求自己在他腦中的記憶,一閃而過也好,聯想而到也好……
拐子在初的頭上不輕不重地一下,讓雲豆驚得“雲雀雲雀”地叫了好久。初“啪”地一聲站起身來,俯在護欄上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
大腦因許久缺氧造成視線模糊。
她扶著額頭,隨意地看一眼朦朧的黑白色影子,跌跌撞撞地推門出去。
她到底在隱瞞什麼,到底在害怕什麼?
雲雀盯著虛掩的天台門,歎氣聲輕得不著痕跡。
初倚在牆邊迫使自己平靜下來,又想到被Reborn拜托的便當。
“自作孽了我……”沒等視線恢複清楚,她折返回去。
雲雀靠在護欄上閉目養神,初的回來使他非常的不解,她不是那種會傻呼呼地來說謝謝的人。
初走到自己原先的位置,拎起地上的飯盒,無聲地拋向雲雀。
飯盒被對方準確無誤地接住。
“給你的。”初背著身子,鬆了口氣。
雲雀拿著飯盒,看著她離去的不穩的腳步,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地巧妙地勾起一個弧度。
初沿著樓梯一步一步地緩慢地走著。
她的動作像極了迷失的旅人,沒有目的地一直走一直走,怕的不是找不到目的地,怕的是這條路會走到儘頭。
她閉上眼睛數著步子,一陣睡意襲上來,一個趔跌,她從樓梯上滾下去,但是睡意太濃,蓋過了本應有的疼痛。
睡去前,被人接住,久違了的氣息。
“唉唉唉,我說你也太亂來了……”
經過了長時間的深度睡眠後,初才依依稀稀聽到有人議論的聲音,像用利器刮玻璃般的不和諧。她睜開眼,滿目不自然的白色,殘餘的濃厚睡意漫了上來,她翻過身,閉上眼,失去了對抗的興趣。
閉上眼睛,初夢見自己做了一個夢。
斷裂湖旁的鳶尾花上的精靈吹著短笛,不成調的曲子,小小的翅膀一下一下地打著節拍,咿咿呀呀,有秋千晃動的聲音,有牛奶混著水果的味道,天上的白鴿撲梭著翅膀悠然地飛向遠方。
有誰,能在我沉溺於所有幻想之前叫醒我?
初再次睜眼醒來的時候,滿目不自然的白色鋪上了一層芝士蛋糕的顏色,看起來柔和多了。
“你終於醒來了。”
“啊,是呢,”她坐起身來,對著說話的男人打招呼,“好久不見,夏馬爾。”
褐色的因為被本人揉過而淩亂的頭發,開玩笑的表情,除了他套在白色休閒西裝外的那件白色醫生大褂可以證明他的身份,實在是沒有一點醫生的樣子。
“我餓了,我要去找東西吃了。”沒等夏馬爾回話,她動作迅速地下了病床。
對方無奈地笑了一下:“不想聽我為什麼會找到你的原因嗎?”
“我說我餓了。”初又重申了一遍。關於原因什麼的,她大概可以猜到是什麼了,不過就算猜到,也還是想晚一點從他口中知道,一旦說出,就是事實了。
她害怕過去,恐懼未來,隻是這些沒有任何人知道,她慌慌張張地在自己的世界逃掉,她可以把自己掩藏的很好,甚至有時讓自己都忘了這些,可是這些都是事實呢,事實是沒辦法掩藏的。
但是,晚一點好嗎?晚一點讓我真正察覺到。
“唉唉唉,真拿你沒辦法呢,反正你也不在意吧。”夏馬爾看著初堅定得仿佛就要去乾一件生死攸關的大事的表情,再也拿不出什麼話去反駁。
“那我出去了。”
從醫務室到教室的路程是短短幾分鐘,初走得是異常難受,一直都消卻不去的暈眩感,視線模糊,腳步如剛學步的嬰兒搖搖晃晃。
有認識的同學上來想要幫忙,她咬著下嘴唇站在原地,見眼前伸來的手,不動也不出聲。
她把這看做施舍,她告訴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她執意於自己是個普通的女孩子,但事實她逃不開,無法做到放下全身警惕去對待其他人,那個人也好,雲雀恭彌也好,她生怕下一秒他們會與生命瘋狂起來,變得腐朽不堪。
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椎名立馬就上前扶住了初。
初是沒辦法拒絕啊,她手中都是汗,“沒事吧”的的問句說了一遍又一遍。她沒辦法拒絕主動要給予她溫柔的人,不曾問過她的意見。
初是矛盾的結合體,她不願彆人幫助,可又拒絕不了彆人硬來的幫助,她在不願彆人幫助的時候,心中一下堅決一下猶豫,她想自己偶然軟下來又有什麼不對?可瞬間固執得可怕。她表麵上默許彆人幫助的時候,內心極力的抗拒,始終不能平靜下來。
“上島同學,今天我做的是海鮮壽司哦。”椎名將飯盒與筷子推至初的麵前。
“哎?”初抬頭驚訝地看向對方笑著眯起來的眼睛,低下頭悶悶地半天才小聲地,“嗯,謝謝......”
開始享受午餐。椎名拉了張椅子坐在一旁很滿意地和初一起吃。
這個時候,這個就是所謂的“友誼”了吧?
與此同時,雲雀在天台上已享用完那盒初拋過來的壽司。
初不知道那裡麵全是雲雀喜歡的壽司材料,全被做成了高極壽司。
這是他最近以來最安心的一次午餐,沒由來的安心,沒有咬殺的欲望就是安心了吧?
雲豆不時地撲著翅膀盤旋,柔柔的黃色細毛被風吹起如湖水裡的漣漪,它的嘴邊還餘留著些汁水,空空的布丁盒翻倒在一旁。雲雀不清楚那個女人的書包裡究竟是放了多少布丁,以至於每次的見麵她都可以倒出為數不少的淡黃色食物。
不曾看見她自己吃過,還是說專門準備給……
“麻煩。”他出言阻止了自己的思考。
腦中閃過初蜷在護欄邊的場景,無助,單薄,卻不肯求救,不肯放下倔強伸出手。
“雲雀,雲雀!”黃色的小鳥在掩著的天台門邊上下飛著,有意在提醒他什麼。
“去看看吧……”他自言,心中又加上個不想看到有人在我的學校出事的理由。
樓梯口有個女孩子不停地踱步,見到雲雀走近便停了下來。
雲雀向她打量而去,亞麻色的長發上麵綁了蝴蝶結的絲帶,劉海長得低下頭就遮住了眼睛,整齊穿著的校服,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縮的如一隻小鹿。
完全與她不是同一類型。
她看見了他也是目不斜視,毫不停留地走過吧,全然不關己的樣子。
“你在這裡多久了。”雖說是問,雲雀一點語調都沒有。
“一直……很早。”女孩子的手指不安地絞著。
“有沒有看到個奇怪的女人過去。”
“啊?”女孩子驚異地抬起頭,棕色的眼睛就真如小鹿般了,“沒看到……”
雲雀沒理會她的表情,修長的腿邁開了步子。果然是沒辦法靠草食動物的,他為自己的問話嘲笑了起來。
“等一下……她,醫務室。”女孩子很奮力地喊了一句,拉成了一道亞麻色的警戒線,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醫務室?”雲雀不舒服地皺起了眉頭,與那個女孩子相反的方向邁去,另一個故事畫上句號。
雲雀到醫務室的時候,夏馬爾在百般無聊地翻著手邊的書,見到來人是他,望一眼,又繼續翻著。兩人僵持著,翻書的聲音變得像是彆扭的背景樂。
“你來乾什麼?”夏馬爾不情願地開了口,他不喜歡和一個男人待太久時間,他對男人的態度一向不大好。
雲雀迅速地環顧周圍,整潔如新,有被人專門整理過的樣子。
算了。他瞥了夏馬爾一眼,什麼也沒有說就離開了。
他要怎麼問呢,根本就沒辦法開口,無論哪種問法都會顯得出乎常理,他是在顧忌些什麼了。
雲雀的腳下不覺得加快。
或許去她班上看看會更好。他是這樣想的。
夏馬爾愣了一會兒神,低下頭,還是翻著那本書。他的眉頭皺在一起。
——你要明白,不管你下了多大決心,你都不能接觸他。
雲雀並沒有見到初,不是因為他去的時候,她早就離開了,而是他在她班級的不遠處忽然轉身回了接待室。
雖然他即便到了她的班級,她也不會在,因為初決定去會一會彭格列十代目,她得提前做好準備。但雲雀被一種不舒服的感覺衝擊著,這才是他忽然轉身的主要原因。
“委員長,你沒事吧?”草壁看到回到接待室一臉很火大表情的雲雀,關心地問著。
雲雀徑直走到辦公桌,坐在了皮沙發上,他低著頭沉思了一會兒,站起身來叮囑:“草壁,你看著學校。”
“是。”對方恭敬地點頭。
就算有疑惑,也不能說,儘職乾好委員長吩咐的事情,這才是委員長真正需要的。
雲雀從沒有現在這樣強烈的不安,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呼之欲出了,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吧,一定會是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比如說她?
雲雀懷疑過初,什麼時候?不知道,也沒有知道的必要。或許是他剛見初的時候,也或許是在那天吹風的夜晚。
這個世界上懷疑過的東西太多,不知道的事情也太多,如果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會被磨成沙漏消失不見,但那些東西,在此時,似乎一眨眼就要吐出來了。
“Reborn,我要見彭格列十代目。”
初找到小嬰兒的時候,她就這樣說。
Reborn將頭上的帽子拿下來整理,不予理會,她湊近了他,一字一頓地重複:“Reborn,我要見彭格列十代目。今天下午,一定要見。”
“為什麼要今天下午?”對方將帽子戴回了頭上。
“因為想見。”初脫口而出。因為想見,所以就見麵,對她來說,理由什麼的這時是不需要的。
“你不會是擔心我殺了他吧?”見Reborn許久不回話,她開了個並不輕鬆的玩笑,但感覺自己就要大笑一場了。
她是要嘲笑自己,舊時的自己,或者是此時被懷疑的自己。
哭是無謂的掙紮,笑是極致的表現。
初難過的時候就一直笑,很瘋狂的那種,直到自己的力氣全部抽乾,她還是不能自已地笑。Reborn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就縮在一個角落裡大笑,後來喉嚨都笑得嘶啞了,她還蜷著身子,不住地顫抖。
Reborn就覺得恐懼,偌大的房子裡,全是初毫無顧忌的笑聲,到最後都變得扭曲起來。經過很短的一段時間,初難過的時候,再也沒笑過,不是一罐接一罐的喝咖啡,同嗜酒者般,就是蒙著頭睡覺,幾天不言不語。
初太過極端,每一種方式都讓人提心吊膽。
最近,她平靜得又太過異常。沒有任何的起伏。時時在變,似乎每一秒的性格都不一樣,猜不透她的想法,甚至有時感覺她就是這個世上的一個虛影。
對於初的問題,Reborn低頭輕輕地笑:“你怎麼可能會殺了蠢綱。”
“是啊,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她接下了話。
“說吧,要我幫什麼忙?”Reborn把話拉回了正題上。
“把無關的人都弄開,人雜了會很麻煩。”
“那見到蠢綱你打算說什麼?”
“不知道……”
Reborn用列恩變成的拐子,很重地打了一下初的額頭:“彆把自己想得那麼卑微,想做什麼就放手去做。”
初捂著被打的地方,眯著眼睛由衷地短暫地笑了:“我可是一直很強悍的,我想做的事我就一定會很努力地去做。”
“又是一個笨蛋……”Reborn壓低了帽簷,很快地消失了.
初站在原地,半天才反應過來:“強悍,努力,我都不知道它們的概念是什麼……”
並盛這個小鎮已經初見涼意,這個夏天就快接近尾聲了,雲雀握著拐子往校門口走去。
一個白色的影子在不遠處徘徊,他停下來,眯縫著眼睛仔細去看。
“那個女人?”
發現是初,他手中的拐子不覺握緊了些。
初緊張地在校門口踱步,時不時停下來思考著什麼。
等一下要把自己的事情全部說出來嗎?彭格列十代目,雖然調查上說他是個難以拒絕彆人請求,心腸極軟的人,但這種事情很難說,誰知道他是不是在偽裝自己。
如果說起偽裝,自己更勝一籌不是嗎?
想到這裡,初稍稍鬆了口氣。她向校園裡望去,雲雀快速地藏了起來,他緊盯著初的一舉一動。
說到這時候,他應該把她叫到接待室去進行風紀教育才正常,畢竟上課的時間卻在校門口走來走去。
可雲雀卻抵觸著這種行為,等下會發生什麼吧?隻要跟著這個女人,總會有什麼事會出現的。
快知道了呢。
初的身子靠在牆上,眯著眼睛小憩一會兒。
天空的顏色似被微醺的藍,蒙著一層若有似無的紗,有灰色的鳥從空中飛過,拖著一條細細的白煙。
快到秋天了呢。她吸吸鼻子,可以嗅到空氣中清靜的味道。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來並盛時還是初夏,樹影篩著日光,聽得到蟬的鳴唱,那時自己執意得根本不會考慮後果。後來,是遇到了他吧?
想到這裡,初笑了一下。完全沒有料到自己會與這樣的男生有過場Alice的奇遇。自己會有顧慮,自己的生命裡會留下這樣一個人。
她不相信命運,但相信自己遇到的人,遇到的事,真實得觸手可及。
隻是現在,讓它們都結束吧。
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特彆是來自他的同情,可他對自己隻限於同情吧?真是討厭,現在一直要顧慮到他人的想法……
初蹲下了身子,感到困擾無比。她還是對相信他人極矛盾,想去相信他人,又都難以相信。果然還是自己獨自一人比較好吧?就自己一個。
有些事不是說放開就放得開的,所以就許我獨自把它們埋起來,就許我僅剩一點的驕傲縮回自己的世界,一直沉睡下去也好。也許,會忘記掉如掉入塵埃般的卑微感。那些連自己都弄不清的情感。
初用力地搖了搖自己的頭,弄不清,弄不清,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真實想法。
到時再說吧。她安慰自己。
將校服上的摺皺扯扯,她又向校園裡望去。她看到熟悉的黃色小鳥在一棵樹旁飛落。清醒如她,她立刻明白了他的到來。
是想要了解什麼問題吧,不過現在還不是讓你知道的時候。
初從背包裡拿出了個菱形的魔方,轉了幾下始終找不到正確方位。
“沒辦法了嗯。”
澤田綱吉慌慌張張地從教學樓裡走出來,他不久前還坐在座位上,聽著獄寺和山本的鼓勵聲,卻擔心著一會兒的數學考試。Reborn利用那Dr.Belin的身份,說是要借用他一下,結果老師賠著笑臉就把他推出了教室門。
這樣也好,可以逃過一節數學考試。他僥幸地想,腳步輕快。總之不考試就是最好的了。
走了幾步他又擔心起來。說是要見個很重要的人,不會是要試煉吧?天,更糟糕了……
澤田綱吉有些退縮,他寧願去考試了,大不了就是挨頓批評外加抄遍書,總比弄得滿身酸痛好,那些懲罰他畢竟早已習慣。轉念又想起不去見那個人,Reborn會對他的懲罰,相比之下,果然還是去見麵輕鬆些。
他緩慢地向校門口走去,他想著是儘可能地拖時間,說不定那人會不耐煩地走掉。
雲雀恭彌聽見很輕微的腳步聲,他望是澤田綱吉一臉無奈地朝校門口走去。
彭格列……莫非那女人?
“草食動物,咬殺。”雲雀恭彌拿出拐子,他預備與彭格列十代目開展一場遊戲。
沒料到的是澤田綱吉一下很急地跑了起來,那方是初站在的位置,她雙手背在身後,頭發極隨意地在腦後紮成一束,低著頭,劉海將她的眼睛遮住。
突然刮起很大的風,雲雀恭彌用手擋住迎麵而來的風,他看向初那邊,少女抬起頭,露出從沒有過的神秘笑容:“呐,你好,彭格列十代目澤田綱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