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ecdote:9.
許硯談這個人令人後怕和火大的地方就在於,你根本猜不到他到底什麼時候是認真的。
他能懶洋洋笑著說威脅的話,也能冷著臉逗樂子。
現在,他俯下身,更壓下來。
右腳下意識往後撤了半步,岑芙用這樣細微的動作試圖拉開與他的距離,奪回些呼吸的勇氣。
她人瘦瘦矮矮的,許硯談靠得近,一米八七的高個子與岑芙形成了鮮明的體型差。
岑芙不得已必須仰著頭看他。
視線裡,許硯談盯了他幾秒,然後直起腰身拉開距離,“我說怎麼上次連打個電話都管。”
“原來是‘小姨子’。”說到後三個字時,他故意拉長音,揶揄意味十足。
岑芙心中一動。
等等。
他說的是在咖啡館,他調侃自己“意見挺大”的事。
……這麼說。
她心中泛起慶幸。
許硯談隻是想起了她咖啡店店員的身份!
真是惡劣境遇中的好消息。
岑芙默默退散掉眼中的氣憤。
抬腿,主動往前邁一步。
許硯談沒動,卻瞧著她湊上來的動作,挑動了眉梢。
再抬頭,她框架眼鏡後那雙明泓的鹿眼飽含祈求。
幾縷服軟,幾寸懇求,包融在那仿佛會說話的眸子裡。
可憐巴巴又無辜至極。
岑芙仰望著他,對他人裝慫求饒的這副姿態早就信手拈來。
“姐…學長,”她改掉稱呼,雙手合十在唇邊,懇求他:“能不能請你跟我姐姐保密,關於我在咖啡店兼職的事。”
“我家裡管得嚴,一直想讓我老老實實學習,我是瞞著他們的。”
說到這兒,岑芙的小心思在心裡拐了個彎,煽動眼睫,“我出去兼職攢錢,其實是為了給我姐姐準備生日禮物啦。”
許硯談那雙毫無波瀾的丹鳳眼裡印著她這可憐模樣,很“配合”地拖出一聲:“哦?”
岑芙心裡跺腳。
根本沒法根據這人的語氣和言語判斷他的態度啊!
她隻能硬著頭皮繼續編:“你也知道我姐姐眼光高……我想給她準備的禮物有些貴,我生活費不夠,隻能出去兼職了。”
“如果她知道我打工,肯定要問我原因的。”
既然他沒有明擺著拒絕過這門聯姻,又在學校裡是岑頌宜的曖昧對象。
岑芙就賭,賭許硯談多少會在意岑頌宜,“我想在她的生日party上給她個驚喜,拜托你保密啦。”
“想我幫忙?”許硯談抬起下頜,品味著的同時露出幾分思索。
岑芙連忙點頭:“對對對。”
下一刻,他重新垂下眸子,又翹起了嘴角,“你能給我什麼?”
她掛在臉上的笑頓了頓,一時間沒明白。
許硯談睨著她,輕描淡寫又頗感遺憾地搖搖頭,用最緩慢的語氣磨著她:“你可能不是很了解我。”
道貌岸然,惡劣至極。
“想請我幫忙,得拿東西來換。”
“小姨子同學,你得開出令我心動的條件啊——”
“可…”岑芙急切下吐出一字。
許硯談側身,作勢要走,他偏著眼,唇角的旋渦愈深:“我可不管你什麼理由。”
浮在表麵上的笑,深處是最薄涼的骨性。
岑芙眼見著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原本快打成的算盤倏然散了架。
她盯著那挺直頎長的背影,眉頭越蹙越緊。
這人……!果然不好糊弄。
……
許硯談回到他們那桌,在胖猴身邊坐下。
“你打個電話這麼久,菜都快涼了。”胖猴招呼他趕緊吃。
岑頌宜清楚許硯談花邊不斷的私生活,現在在外人眼裡作為他的頭號曖昧對象,多少會生出幾分占有欲。
“不會跟哪個女生煲電話粥去了吧。”她帶著幾分醋意問。
“嗯。”許硯談撩都不撩她一眼,舉起筷子加了塊糖醋魚,擺著平常那副挎臉沒什麼情緒:“小姑娘跟我要這要那呢。”
岑頌宜臉色刷的變了,沒想到他還真有沒斷的曖昧對象。
胖猴嘿嘿一樂,隻以為對方是跟許硯談要包要首飾一類的,“喜歡就給人買啊,小姑娘最好哄了。”
“反正那點玩意兒在你眼裡不過灑灑水啦——”
“就你懂。”他咽下一口魚肉,乜斜胖猴道:“吃飯。”
岑頌宜頓時沒什麼食欲了,她抬頭望了望,忽然想起個人:“對了,硯哥,你回來的時候看見我妹了嗎?”
許硯談沒吱聲。
“怎麼去了那麼久還沒回來。”她歎了口氣,把心裡憋著的不滿發泄出來:“帶她吃個飯就是費勁。”
想著許硯談花邊那麼多,岑頌宜生怕自己表現不好在他心裡減分,試探著找補剛才的尷尬:“我妹從小就缺根筋,要是說了什麼沒心眼的話,你彆放心裡。”
“她就一個不懂風情的傻書呆子。”岑頌宜笑一聲,語氣輕飄飄的。
盛著橙汁的玻璃杯被他端起,許硯談抿了口甘甜的果汁。
從杯口偷溜下的一串汁水沁入他拇指紋路縫隙。
他伸手去抽紙巾的這半秒間,偏眼睥斜了眼岑頌宜。
把“傻書呆子”這個詞和方才在走廊湊跟前在自己耍心眼兒的小姑娘合了合。
許硯談動了動唇線,很淡。
*
之後的這段日子,岑芙一直在膽戰心驚中度過。
岑頌宜以及媽媽每次發來微信或者打來電話,岑芙都要被嚇一次,生怕對方過來第一句就質問她怎麼敢瞞著家裡出去打工,偷著掙那個錢為了乾什麼。
因此,她好幾次晚上做噩夢驚醒。
每一次被嚇得後背冷汗,岑芙對許硯談的怨懣就更深一分。
岑芙不是什麼不管對方如何都願意自始至終保持善良的羔羊性格。
從小到大,經過那麼多事,她早就對岑頌宜耗光了姐妹之間的好感,靠著一份血親維持著表麵關係。
自從知道許硯談跟岑頌宜的關係,她對許硯談就更沒了好感。
跟岑頌宜有關的一切,都讓她想要避而遠之。
上次吃完飯回去,岑頌宜就差把所有邪火都發泄在她身上了。
“下次不會說話就少說!你沒看他壓根不理你嘛。”
“早知道他根本不愛搭理你,我就不帶著你了,淨幫倒忙。”
“下次有他的場合,你就彆跟著了。”
可她不知道,表麵很慚愧的岑芙心裡簡直樂開了花。
她恨不得這輩子永遠沒機會見到他!
可是,自己打工的把柄捏在許硯談手裡,就像是一個不定時炸/彈,像是一座休眠的活火山。
誰知道下次災難什麼時候來。
如果讓媽媽知道她偷偷兼職,不僅乾不下去,估計連她掙的錢都要一並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