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你房間?沒有。”何芳華不以為然,“自己東西不放好了就知道問彆人。”
“您也沒見過彆人進嗎?”岑芙快哭了,卻又不能把相機的事說出來,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已經快來不及回學校上課了。
這時候,何芳華忽然停了筷子,不過立刻搖搖頭:“你姐昨晚上把買的快遞放你屋去了,不過她能拿你什麼東西?”
岑芙一聽到岑頌宜的名字,腦子裡一股電流劃過,腦子都木了——
來不及了。
她返回臥室撈起包快速離開家。
還剩半個小時上課,她現在必須往學校趕。
之後無論是在地鐵裡還是走在路上,岑芙都在不斷地給岑頌宜發微信問相機,不然就是打電話,可是對方不管怎麼都是無人接聽。
岑芙飛奔在路上,心跳咚咚的,嗓子眼好似有什麼堵著。
她使勁喘著,可是那股悶痛和憤懣卻無法紓解半分。
她趕上了上課,當自己走到同學們身邊,岑芙看著每個人肩上背著的相機包,有種自己是異類般的窘迫。
老師帶著同學們在找好的區域,講完光線講拍攝方法,最後留給大家開始自由練習。
岑芙一個人站在邊上雙手空空,很快被老師注意到。
“你相機呢?”老師問。
離他們站的近的一波同學扭頭看過來,投了一抹打量的神色。
她知道他人無意,卻依舊覺得那目光像針紮在後背。
岑芙低下頭,手背到身後抓緊衣服,“對不起老師,我忘帶了。”
“是沒帶還是沒買啊。”老師很無奈。
“……沒帶。”
老師歎了口氣:“說你們多少次了,攝影課人和相機就分不開,每節課都得拍,你說你這作業怎麼交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老師似乎想借著她這個提醒彆的同學,聲音擴大了些。
老師聲音一大,岑芙頭低得更深。
這時候,纖纖湊過來打圓場,“哎呀老師您就原諒她吧,也不是故意不帶的。”
“她有相機的我都見過,要不這次作業讓她先用我的拍?”
“那你的拍完了?”老師是個老教師了,瞧見纖纖這鬼靈精怪的,挑了挑眉毛。
“可不,老師你看我這個,拍的可好。”纖纖調出剛才拍的,一張張給老師看,振振有詞:“老師,我這些都是有小概念在裡麵的,您看這個……”
岑芙被纖纖護在身後,短暫地鬆了口氣。
“什麼啊,你瞧瞧你這張焦點都對哪兒去了,玩朦朧的?還小概念……”老師笑了兩聲,語氣裡雖然是嫌棄,但是不難聽出對纖纖這小姑娘的喜歡。
岑芙看著纖纖和老師在一起交流專業的模樣,又看了一眼三兩成群聚在一起拍作業的同學。
空氣從手掌指間穿過,帶走的隻有半乾的汗。
心底越來越酸澀。
這一口氣直接堵到了傍晚結束所有課程,一整天的時間,岑頌宜沒有回過她半個字。
直到岑芙從食堂買了飯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忽然刷到岑頌宜發了條朋友圈。
又是酒醉金迷的酒吧包間,半玻璃透明的似乎在迪廳的二層,她所處的位置能俯瞰整個一樓迪廳。
還標了定位「Nuit」酒吧。
而她的第二張自拍照,正是舉著她那個嶄新的粉色相機,為了拍出網紅感,她把乳白的奶油摸在自己的臉和相機鏡頭和機身上。
她捧在手心裡,連落一點灰都看不得的新相機,在岑頌宜手裡就這麼被當做一個小玩意這麼對待。
心裡的火噔得一下竄到頭頂,岑芙上了樓把晚飯扔到桌子上,跑到纖纖麵前舉著手機問,語氣急促又透著憤怒:“你知不知道這個地方在哪兒!”
*
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在耳邊劃過,憤怒已然衝滅了岑芙對這種狂歡躁動環境的所有畏懼,她餘光掃到了坐在一樓的許硯談,但已經顧不得他了。
岑芙二話不說直接往樓上衝。
許硯談跟胖猴坐在吧台,他的目光一路跟隨著她直到上樓,深沉的眼眸在察覺到幾分不對勁後稍作眯起。
一天的委屈在看見窩在沙發裡抱著手機和彆人嬉笑打鬨的岑頌宜的瞬間成倍返場,過去岑頌宜對自己做過的事,她不把自己當回事度過的每一天,自己默默吞下的每一份不甘,全都堆疊在岑芙的眼底,壓得她眼眶濕潤,幾乎要沒了理智。
她攥緊了拳頭走進去,當著包間裡好多人抄起茶幾上那包的紙巾啪得扔到她身上。
看見的人都傻了,包間氣氛冷了幾分。
岑頌宜也被這突然飛過來的紙巾打蒙了,一開始還以為是哥們兒開玩笑,語氣嬌嗔:“哎呀乾嘛呀。”
一抬頭,對上岑芙紅彤彤露著怒氣的眼睛,她嘴角的弧度掉了下去,冷了臉。
說著,騰出一隻手悄悄把扔在一邊的相機往自己身後藏,心虛不言而喻。
“你藏什麼!”岑芙對她喊。
岑頌宜逮著話茬直接反駁:“你喊什麼!誰教你這麼跟我喊的!”
“你為什麼要拿我相機!”岑芙往前走幾步,雖然嘴上吼著,可渾身都在抖:“為什麼要拿!”
“你明明已經有了!”為什麼還要拿走我的……
“我有什麼?”岑頌宜反而靠在沙發裡,雙腿交疊起來,慢悠悠地扯賴:“我那個相機早就舊得用不了了,我也沒有這種相機。”
“你可以用!但你為什麼要一聲不吭拿走,那是我要拍作業用的!”
“你要什麼沒有…為什麼要搶我的…”岑芙把眼淚憋在眼眶裡,搖晃著氤氳,語氣裡透著失望:“我一天都在等回我消息。”
岑頌宜上午但凡能回一句,她就能跑去把相機拿回來,至少證明她也是“有相機的人”。
她一直在希望岑頌宜能理她一下,直到那堂課結束。
“你搞搞清楚,什麼叫搶你的?”岑頌宜聽不高興了,更不滿她敢這麼跟自己叫板討理的架勢,站起身拎起那個玩得臟兮兮的相機,“啪”地一下扔到茶幾上。
岑頌宜五官本就立體,如今一戴上盛氣的神色,整個人儘現淩人氣勢。
她踩著高跟鞋比岑芙高出一頭了,岑頌宜伸出手指,纖長的美甲尖戳著她的肩膀窩,小聲提醒:“岑芙,你彆忘了,你現在有的所有東西都本該是我一個人的。”
“拿你的怎麼了?我就是不爽爸爸給你買相機怎麼了?”
“把最好的都留給姐姐,等我玩剩下再送你,從小到大不一直是這樣嗎?”她放溫柔了語氣,卻更顯得瘮人了,岑頌宜微笑兩聲:“你不也早就習慣了?”
“就因為一個破作業,就跟姐姐置氣?”
“喏,相機還你,瞧你這小氣勁兒。”
岑頌宜輕鬆又溫柔的語氣,完全將她視作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小寵物。
同胞姐妹,怎麼可以冷血到這個地步。
這些話就像是一道引火索,引燃了過去所發生的的種種,讓她想起高中時發生的那件令她至今恐懼的事,掀開了烙在岑芙心底的疤痕。
岑頌宜每次的欺負都不是故意的,她隻是太不把岑芙放在眼裡,所以一有什麼壞事就把她推出去承受痛苦,無所謂她的犧牲。
一有什麼好的東西,就護在懷裡,看不都讓她看見,更彆提覬覦。
岑頌宜直接撕破臉皮的狠話打碎了岑芙柔軟的心腸,她含淚的眼眶逐漸乾涸,逐漸冷淡。
岑芙垂下頭,把那個小巧的臟兮兮的相機握在手裡,裝進自己兜裡。
不再和岑頌宜說半句話,轉身直接離開包間。
包間門緩緩合上的下一秒,岑芙轉身,眸光透著憤恨和不甘,帶著與她整個人十分不符的戾氣。
她踩著樓梯下樓,整個迪廳廣場擠滿了人,今天似乎有什麼活動,所有人都舉著酒瓶跟著DJ狂歡。
岑芙仗著站得高,一眼望見了坐在下麵吧台小口呷酒的許硯談。
恍然間她好像回到了南城的那個晚上,他沒有任何改變,還是一身黑衣,一人冷淡置身於萬千躁動中格格不入。
隻是坐在那兒,就對她有著難以控製的吸引力。
最後一層台階沒有踩穩,她因為看這一眼,沒有看腳下的台階,被狂歡的人懟了一下,差點栽下去。
岑芙趕緊扶住旁邊欄杆,可是因為這一栽,有些鬆動的眼鏡直接掉落在地上。
黑框眼鏡在地上跳動兩下,然後被毫不知情的陌生人們踢來踢去,最後不知道消失在什麼地方。
但是岑芙似乎聽到了一聲玻璃被踩碎的聲音。
眼前一片模糊,她什麼都看不清。
眼鏡片被人毫不顧忌地踩碎的瞬間,岑芙最後一絲理智也崩潰消失。
她攥緊了扶在把手上耳朵手,手骨都用力到泛白。
視覺的模糊被眼淚的模糊重疊,隨後又被一腔憤怒燒乾。
岑頌宜憑什麼就認定自己不配擁有最好的,隻能擁有她用剩下的。
她生來就低賤嗎?她又憑什麼低賤?
岑芙緩緩抬眼,眼睛對準了某個方向。
她想看看,如果某天岑頌宜發現最珍視的東西被她奪走後,該是什麼表情。
岑芙突然就想見識見識那番嘴臉,該多麼不敢置信,該多麼崩潰,想想就覺得痛快。
DJ那邊忽然把音樂拉到高|潮,場子裡由上而下地爆了兩撥金色彩帶出來,歡呼聲瞬間沸騰。
某個嬌小的身影帶著明確的目的性行動起來。
酒吧在爆發高|潮後帶著音樂進入曖昧期,燈光也跟著暗下來,很多適應不了暗光的人下意識地走動起來。
岑芙就等這一刻,她假借被人撞到,往前踉蹌一步,一點不差地假裝路過站不穩,摸到了許硯談的手。
而許硯談似乎有預知能力一般,騰出另一隻手,穩穩扶住她的腰背。
拇指摁入她腰側肉裡,癢得岑芙一激靈。
也是在那一秒,指腹觸碰到他溫熱皮膚的瞬間,岑芙忽然醒了。
理智鋪天蓋地回到頭腦裡。
他那迭著青筋的大手,曾經揉著她的腰,蹭過她的唇。
僨張著力量感,更好似能一把掐斷她的脖頸。
她不該的。
不該去惹許硯談。
第一,她在這一刻忽然想起,許硯談不是她能夠駕馭的男性。
第二,抱著報複岑頌宜的目的去勾引許硯談,這是非常不道德的行為。
試圖去利用一個自己駕馭不了的男性,如果被他發現,自己會如何……
想到這些,岑芙後悔得後背發涼。
她慌張地低著頭退了兩步,好像踩到誰的鞋,剛想跑,忽然被他慢悠悠叫住:“姑娘。”
語氣裡有幾分警告。
不是“喂”,不是“小姐”“女士”這樣的稱呼。
在北方,年輕男人攜著低沉嗓子擺出一副吊兒郎當的笑態喊出一聲“姑娘”,比任何稱謂都有挑逗性。
許硯談懶散地坐在吧台邊,故意裝不熟,叫“姑娘”這麼逗她。
她站在那兒,紅潤眼梢,顯得脆弱又可憐,被越來越多注意到他們的人打量。
許硯談的哥們兒都坐在周圍,他一發話,他們全都看過來,似乎在告訴她不給個交代不會放她走。
岑芙肩膀一抖,仿佛掉入猛獸群的弱小動物。
許硯談手裡徐徐玩轉著酒杯,掀眼的瞬間,女孩一雙含著畏懼的小鹿眼印在他眸底。
沒有了笨重眼鏡的阻擋,她那雙蓮池般清瑩見底的眼睛暴露塵間。
如同那晚一樣,不管不顧地趴在他胸前,顫抖的害怕和豁出一切的無畏極其扭曲地同時出現在她一人身上。
笨拙地表演無意,反倒讓他感受到莫大的純粹欲|望。
比起平時那副對誰都曲意逢迎的木頭人偶模樣,許硯談更喜歡看她在某種境遇下崩潰後丟棄道德感放肆驕縱的樣兒。
對他抱有某種不乾不淨的欲望,又怕得抖著尾巴來勾引他的岑芙。
讓他中意得心癢。
許硯談笑了,挑起的眼尾泄露了他莫名的稱心。
“摸完就跑?”
這場狩獵有人早已久等。
等什麼?
就等她再失去一次理智。
自以為是「獵人」的,這麼把自己白白送上門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