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ecdote:13.
一定是今天受的刺激太狠,讓她睡覺一下子竟然夢到了那天的事兒。
岑芙捂住自己的臉揉搓,越是想忘越記得深刻。
如果她知道這個人以後是岑頌宜喜歡的人,有可能還是未婚夫,她死也不會去招惹許硯談。
可是一切沒有重新選擇的機會了。
她還記得胖猴在聚會上說的話。
【老遠見著有個小辣妞把硯哥摁牆上親啊。】
這樣的事,在他身上應該是頭次發生。
岑芙抱頭悔恨地嗚咽幾聲,憋得臉耳朵都紅彤彤,深更半夜她翻身下床,悄悄去重新洗漱一下。
她隻求許硯談能放她一馬,讓這事不為人知的就那麼過去。
*
隔周攝影課。
前幾周老師的授課內容都是圍繞著拍攝技巧以及常見設備功能的教學。
這周是最後一周的理論課。
下課前老師一邊關閉電腦,對著台下所有同學說:“同學們下周記得把自己的設備都帶著,下周開始我們要出去實拍,每周交拍攝作業記錄平時成績,很重要,千萬彆忘了啊。”
纖纖完全沒有在聽,而是專注於和岑芙開小差的話題,她驚訝:“啊?寶貝你不是四年都在崇大?”
“對啊。”岑芙一邊耳朵聽老師的,一邊分注意力小聲跟她說:“我高考出分以後填了雙校雙培計劃,實際學籍在榆安傳媒大學。”
“就在崇大上大一一年,明年八|九月就走了。”
纖纖頓時露出遺憾不舍的神情,眉毛都快皺成一團了,今天梳的朝天雙丸子頭也跟兔耳朵似的往下耷拉了幾分,“啊……能不能不走啊。”
“要不你去問問榆傳的校長?”岑芙收拾好包,扭回頭看著她笑。
纖纖摸著下巴所有所思,故意搞笑:“你說的有道理。”
兩個女生相視而笑,收拾東西離開教室前往下一個課堂。
教學樓一層電梯間,學生們自覺在電梯門前排了三四列隊,有的學生等不及直接轉身進了旁邊的樓梯間,陣陣踩階梯的腳步聲回聲蕩蕩。
岑芙挑了個很隨意的時間,開口問旁邊的纖纖:“你已經有設備了嗎?”
“我看老師要求至少是微單或者單反,型號不要太舊。”
“啊?你說相機啊。”纖纖說:“當然啊,咱班大部分都有吧。”
纖纖點頭:“因為我算是半個藝考生吧,所以家裡設備比較全,不用再買。不過我崇京這邊的家裡就留了一個藝考時候用的。”
“你還沒準備?沒事,現在去商場裡的電器城買也行,微單我不太了解,單反我還是懂的。”
“不用買太貴的,差不多就行,畢竟就是拍個作業用。”
“如果你想常用,那可以稍微考慮好一點的。”
纖纖知道她和岑頌宜的姐妹關係,自然也就能摸到幾分她家的經濟情況。
雖然是半路發家的富人家,但也已經比普通家庭要富裕很多了。
所以纖纖說這些話的時候,根本沒有考慮價錢,隻從性價比,配置和購買渠道方便來說。
殊不知,纖纖從不考慮的事才是岑芙最頭痛的。
媽媽舍不得給她花錢不是一天兩天了,雖然家裡富裕,但過過苦日子的她會把控全家人的吃穿用度。
在岑芙看來,媽媽恨不得要把養小女兒的錢全剝下來給大女兒貼金鑲鑽。
“你怎麼啦?”纖纖不懂她為什麼突然皺起了眉。
到她們這一波人上電梯了,岑芙推著纖纖的後背往前擠,笑著搪塞:“沒事,快走啦。”
……
在聽完對相機需求後,何芳華的反應果然不出岑芙所料。
每一次在這種事情上的不出所料,都讓岑芙心底自嘲。
何芳華剛從外麵回來,把皮包甩在桌子上,拿出自己的記賬本不知在記什麼支出眉頭鎖得很深,豔紅的嘴唇吐著冰涼的話:“你姐不是有相機的嘛,去借她的不行?”
“媽,姐那個相機不符合老師要求。”岑芙聲音小小的,很是為難:“而且我們每節課都要用…我怕打擾姐姐。”
“啪!”何芳華一拍桌子。
岑芙肩膀一哆嗦,滿腹的話瞬間斷在腸子裡。
“我說的話沒聽懂是不是啊,家裡有,你還要出去買,有就先湊合用啊。你都沒給你老師看你就說不行?”何芳華臉色非常不好看,一動脾氣臉上的妝都掛不住了,“本來最近生意就不好做!接三連四的賠錢了!你還要造這個錢!”
“我當初說什麼不讓你學這個專業!全是燒錢貨!”
“你們老師是不是讓你們走他的途徑買設備,都是騙人的他吃回扣的!”
岑芙背在身後的手指頭摳得泛白,她垂著頭,滿腔為難委屈,隻是搖頭。
眼底發澀,卻分泌不出眼淚。
“怎麼了,怎麼又發脾氣?”這時候,岑康發的聲音從玄關處響起。
岑芙回頭,看著爸爸穿著西服換了鞋進來,掃視著她們母女的樣子。
“問問你這賠錢女兒!什麼時候了還要買那麼貴的相機!”何芳華直接抱怨起來:“那小宜的相機不是好端端的嗎,我讓她跟姐姐借一下用,非是不肯!”
“買一個也花不了多少錢嘛。”岑康發勸說著老婆,順便借著這個話題吐一下牢騷:“你少去跟那些富太太打幾次牌,不就都有了…”
誰知道這一說,徹底把何芳華激怒了。
本來她這三番五次在牌局上輸得就心痛肉痛,誰知道丈夫還戳自己痛處,聲調瞬間拔得更高:“哎!岑康發!你說什麼呢?你是說我喜歡出去賭是嗎?!”
媽媽刺耳的嗓音幾乎要擊穿岑芙的耳膜,從小到大每次她嗬斥打罵自己都用這幅嗓子,這個聲頻已然成了岑芙應激的痂。
她雙手發麻,下意識往後退縮一步。
“我不花那些錢和那些女人搞好關係!你以為你生意那麼好做!?”
岑康發也受不住妻子發火:“我不是責怪你啊,人情稍微走一走就行了嘛。”
父母眼見就要爭執起來,自己想要的相機又成了被丟到牆角的話題。
就像那天晚上聚會,被岑頌宜以及她朋友一嘴帶過的她。
岑芙鬆了扣在一起的手,默默轉身往自己臥室走。
身後是越來越大的吵聲。
“岑康發你可明白點!這些東西我不幫你搞,你到今天都還在榆安那個破家具城裡給人打工呢!!”
“有沒有良心的你跟我講這些話!”
“你不要這麼一點就著的!誰也沒有說你不對……”
砰——
所有的各執一詞被隔絕在門板之外,岑芙回到小床上,靠著牆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岑康發!我為了這個家我付出了多少……”
“當初我就說不生再等等骨髓庫!你非要生!生了那個賠錢的我差點沒命了!”
“生完她那幾年我怎麼過的你忘了嗎!產後抑鬱我差點死了!現在我教育教育她你也管是嗎……”
一扇門已然阻擋不住何芳華情緒爆發後的歇斯底裡。
身側的小窗戶,風穿過鐵柵欄飄進來撫摸她的頭頂。
岑芙抱著膝蓋,緊閉著的眼睫止不住地頻顫。
如果知道她要個相機會引出這麼多無休無儘的紛爭,早知道…她就不說了。
一小片熱濕氤氳悄悄她膝蓋上的輕薄麵料,岑芙縮在床角,許久都沒抬頭。
岑芙曾經無數次的夢想過。
夢想自己隻是某個獨生家庭的,媽媽爸爸都愛的孩子,哪怕這個家窮一點,普通一點……
*
返校上課,上午上完三節課比他們上四節的早解放,岑芙腫著一雙眼睛從四樓走樓梯下去。
正巧身邊都是同班的,人比較多。
在二三樓的交叉層,岑芙一低頭就瞟見了捏著兩本書往上走的許硯談。
他身邊有個沒見過的男同學,正在和他說話。
岑芙瞬間低下頭,可是她知道許硯談已經看見她了,並用深邃的眼神有意地對她露出一抹引。
引她過來跟他打招呼。
她低著頭若無其事地加快步子,繞過眾多人溜邊迅速與許硯談擦肩而過,跑下樓梯。
岑芙隻能儘可能躲著許硯談,不管是不是她的錯覺,許硯談但凡對她露出半點越線的興趣,對岑芙來說都是滅頂之災。
因為隻要他對自己有興趣,那麼她就會成為岑頌宜的敵人……然後成為媽媽的眼中刺。
她篤定許硯談那種人對彆人的興趣撐不過多久,所以隻要躲著,不常見麵。
她這麼無趣又沒任何吸引力的人,會很快讓他感到無聊的。
直到徹底看不見他以後,岑芙掏出手機打開和他的微信,看見對方“正在輸入中”心裡一激靈,趕緊搶先把話堵死。
[Butterfly:我不是故意不理你!]
[討厭說話:?]
岑芙趕緊打字回:[我待會兒有急事,來不及打招呼了抱歉,下次見補上。]
過了三十秒,對方發回一條消息,岑芙看見,緊張的神情直接頓在臉上。
[討厭說話:彆急著塞我話。]
[討厭說話:我是問你,眼睛怎麼腫了。]
然後,他發來一條語音。
岑芙摸了摸自己有些腫脹的眼皮,在教學樓下靠邊站,控製好手機的音量,貼在耳邊小心翼翼地點開。
語音裡的背景音留有在教學樓走廊的略微吵鬨,許硯談語氣裡帶著幾分嘲笑,依舊是好聽又隨意的低聲嗓子,結束的字尾音拖長又上揚,聽起來像個紈絝哥在調戲看上的小姑娘:“昨晚上躲哪兒偷摸哭了?”
心事被戳破,岑芙燙手般的挪開手機聽筒,在無數人略過的路邊紅了聽聲兒的那隻耳朵。
本就是沉默寡言的性子,長相也不出眾,又有眼鏡的遮擋。
這麼多人裡,隻有他注意到了自己浮腫起來的眼睛……還有偷偷崩潰過的心情。
明明是那麼輕浮一個人。
岑芙不著痕跡的動了動嘴角,把手機收起來,往下一個目的地走去。
[Butterfly:我才沒哭,隻是早起浮腫。]
……
之後的事似乎都隨著遇見許硯談之後好轉了,當天周五要回家,出了校門發現爸爸竟然來接她了。
她上了車,爸爸把一台新的小巧的新款微單相機遞給她,粉白相間的,似乎是最近的網紅款,拍照錄像功能兼備,還有單獨配的鏡頭,價格應該不便宜。
岑芙被驚嚇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
“不是上課需要用嗎,拿著吧。”岑康發知會司機開車,對女兒露出一抹笑,又囑咐她:“裝包裡,回家彆讓你媽看見。”
“好好用,彆磕了碰了知道不。”
莫大的驚喜和感動衝在心頭,一直無法解開的難題猶如冬天燒不著的乾柴,被爸爸這一把火救了急,岑芙把相機收好在包裡,拉好拉鏈,使勁點頭。
到了家裡她不敢隨便亂放,擱到櫃子裡放好,並且打算暫時不帶到學校裡去,學校人多事雜,幾個人住在一起又時常有外宿舍的進來串門,她生怕這相機有半點差池。
下周一就有攝影課,岑芙想象跟同學們在一起拍照片交流的場麵,有股自己也能這樣逐漸融入他們成為普通的一份子,至少不會再成為那個貶義的特殊存在,想想她就開心。
……
周六日岑芙沒有回家,直到周一早上八點多她回家去拿相機,攝影課在十點。
拿上就走,這個時間是足夠她坐地鐵往返的。
她一進門,媽媽正在吃早飯,岑芙簡單打招呼跑進自己屋子裡。
熟悉的抽開第三層抽屜,岑芙剛要伸手去拿那個盒子,一眼望去,這個抽屜裡隻剩下些雜物。
岑芙的心咣當一下掉到穀底。
不對啊,她的相機明明就放在這裡…
岑芙慌了,幾個抽屜都翻出來來回的翻找,都沒有還跑去床上,衣櫃,書櫃所有能放東西的地方找了個遍。
可是就不見相機的影子。
額頭和後背冒出一層汗,岑芙急得從地板上跪著起來,跑出去客廳。
她扶著牆邊,眉頭皺著,問還在吃飯的何芳華:“媽媽,您進過我房間嗎?我有個東西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