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小房子裡,不斷傳出女人不耐煩的聲音。
“王阿姨給你介紹了那麼多好孩子,怎麼就沒一個看得上的?”
正說話的女人眼睛危險地眯起:“你該不會趕時髦,不婚吧?”
她那一頭微卷的頭發無風時也奇妙地動了動,像是蠕動的小蛇。
周祁安不知道怎麼會把這麼恐怖的比喻安在生養自己長大的親媽身上,他勉強扯了扯嘴角:“怎麼會?”
周母有些不耐煩了:“那你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
周祁安大大方方攤手表示:“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無論我多晚回來,都能為我做飯,不辭辛勞不求回報任勞任怨……永遠不過問我和彆人的關係,哪怕是曖昧關係。”
老板的電話這時打了進來,周祁安直接接通,語氣討好:“喂,老板……”
“客戶說還是喜歡第一版本的策劃,保險起見你周末再做一個版本,等周一一起發過去,展現我們最大的誠意,這樣對方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周祁安連連應是,終於結束了和老板的對話後,繼續對母親說:“總之,您能找到滿足上述條件的,我立刻結。”
說完,沒有理會原地沉默的周母,他轉身回房間。
一進屋,周祁安長鬆一口氣。
正常女孩子聽到這些要求不錘爆自己的腦袋都算好的,怎麼可能還來相親?
渣男發言到這個程度,應該可以消停一段時間了。
周祁安的確是不婚主義,以往母親也感覺到一些,但雙方都默契回避這個話題。
但自從三年前的一場大霧,一切都變了,那些原本微小的期翼被無限放大成執念。一旦違背了這些人的執念……
周祁安不禁打了個寒顫,儘量不讓一些回憶浮現在腦海。
好在根據他的觀察,隻有極個彆人會這樣,大部分市民還是正常的。
夜晚,周祁安加班趕策劃,大約淩晨一點時,房門被敲響。
周母端著一杯熱牛奶,微笑走進來:“加班辛苦了。”
周祁安剛端起牛奶杯。
“你理想中的對象,媽媽給你找到了。”
“咳咳……”周祁安險些被嗆到,下意識看了下時間,這才過去不到五個小時。
周母:“早點睡,明天抽個空把婚結了。”
輕描淡寫地就像是老板說要周末加班一樣。
周祁安剛要張口,周母提前溫柔地打斷:“對方沒有意見,先把酒席辦了,我把這些年對外的份子錢收一收。”
“婚姻不是兒戲……”
這時房間內又走進來一人,是周母的好朋友王阿姨,她就住樓下,經常找周母聊天到深夜。
王阿姨看著周祁安,意有所指說:“祁安啊,早點結婚,你媽媽最大的心願也就完成了。”
周祁安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暗示。
一旦結婚,母親的執念得以解決,會不會恢複正常?
反正不扯證,回頭和女方談一下,看能不能雇傭對方配合當天表演一下。
這麼一想,周祁安應下了這門荒唐的婚事。
睡前他忍不住想,到底是哪個姑娘想不開,自己提了那些要求後,還願意結?
·
新郎是晚上被告知要結婚的,所有來賓淩晨兩點多收到電子邀請函,新娘……第二天到了酒店,周祁安都沒能見上新娘一麵。
說得好聽點是酒店,其實不過是個大點的飯莊,無論是裝修還是設施都夠不上酒店的規模。
“還有比這更草率的婚禮嗎?”
陳舊的小房間裡,周祁安一身筆挺的深色禮服,自言自語。
鏡麵映照出一張略顯無奈的麵孔。
裡麵的青年眉如遠山,有著一頭銀藍色的長發,這種發色放在一般人身上可能會顯得古怪,但他蒼白清瘦,個子高,適配度極高。
那一雙眼睛更是點睛之筆,細看瞳孔裡似乎結著淡淡的冰晶,有一種隔絕凡塵的疏離。
“祁安,快點,婚禮要開始了。”門外傳來催促。
周祁安歎了口氣,用皮筋捆紮好頭發,再利用假發遮住詭異的銀藍,最後戴上有著厚重鏡片的眼鏡。
假劉海很長,幾乎遮住半邊眉峰,濃密的睫毛永遠習慣性垂下,讓他整個人顯得很沒精神。
妖異青年瞬間被一個卑微的社畜形象取代。
周祁安試著彎了彎嘴角,對著鏡子無害地笑了笑。
三年前那場大霧後,他並非完全沒有變化,比如頭發經常瘋漲,顏色也變了。周祁安曾喬裝去醫院做過體檢,報告顯示各項指標正常,最後隻能歸結為後天變異。
“媽。”周祁安打開門,帶著標準笑容問:“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誰結婚挑早上七點?
這已經不是迫不及待,簡直是追風逐電。
“我特意找人算過,說是就這個時辰好。”
周祁安嘴角一抽。
往好處想,結婚並非一無是處,至少可以休個婚假,天知道他已經三年沒休年假了。他還特意給老板也發去了電子邀請函,不管對方來不來,份子錢總是要掏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自己的毛,能薅回來一點是一點。
“新娘化好妝了嗎?”周祁安問。
周母之前表示新娘有點怕生,不需要他去接親。
“當然。”周母說:“我親自幫忙上得妝。”
她領著周祁安下去。
三分鐘後,周祁安站在宴廳,正前方酒店的柱子脫了層漆,露出灰白的石灰,少數服務員懶散地擺著桌椅。柱子不遠處,王阿姨麵前擺著張小桌子,負責登記收份子錢。
現在距離婚禮還有一個小時,基本沒什麼賓客到場。隻有一名剛從公司下夜班的同事,頂著黑眼圈過來祝賀他。
“新婚快樂,新娘呢?”同事左右環顧。
好問題。
周祁安也想問,於是持同樣的疑問看向周母。
周母:“在桌上。”
現在桌上隻有一些肉脯等小零食,周祁安和同事雙雙猛一個激靈,同事直接給嚇清醒了。
周母指了下最前麵的圓桌。
所有婚禮椅子後麵都用白紗係了蝴蝶結,所以最開始看到係白紗的東西,周祁安沒多想。此刻定睛一看,前排竟然還有一個披婚紗的電飯煲。
格格不入,滑稽至極。
同事直接失聲,誰家婚禮電飯煲上桌的?
周祁安臉色變化了幾下,好像想到了什麼,努力張開嘴:“媽,那不會是……”
周母點頭:“新娘子。”
周祁安麵色微變:“您在開玩笑嗎?”
周母突然變得嚴肅,原封不動撂回他昨晚說得話:“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那也不能和電飯煲結婚啊!”
周母淡淡說:“世界上和電飯煲結婚的,你不是首例,甚至連前三都排不上。咱們家的房貸要三十年後才能還清,再加上你提得一堆要求,除了它,誰能滿足?”
周祁安據理力爭:“它是個煲,我是個人。”
“所以呢?”
“……”
理直氣壯到同事被嚇得喉頭一動。
周母和善的目光一變:“年輕人,不要衝著彆人的新娘咽口水。”
同事:“抱、抱歉。”
周母叮囑了兩句後,繼續去接待來賓。同事拽了下周祁安的袖子,第一反應是:“老板如果見到你的新娘,那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