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無火無風而燃後,燃燒的速度非常緩慢。
乃至上香後的一分鐘,無事發生。
周祁安感覺到後麵陰寒的氣息越來越重,不禁想:這破神像業務能力不行啊。
就這樣還出來工作。
不是純屬詐騙?
韓麗有些力竭,準備先撤,反正已經知道了女鬼的身份,這趟值了。
“你好自為之吧。”
周祁安依舊背對著她跪在蒲團上,沒有央求韓麗留下,重新禱告了一遍。
供台上的燭火在燃香後,像是被煙味熏烤,滴落的蠟油和附著在湖麵表層的油脂十分相似。
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模糊,直至扭曲變形。
放在菩薩麵前的香爐也扭曲成了分度盤,兩根蠟燭變成了托盤架,倏地,菩薩的手動了。隻見那潔白無瑕的手指提起天平,似乎掂量著兩邊的籌碼。
不知道是不是周祁安恍惚地厲害,那雙美妙的手在提起天平時,好像變成了無數怪物的胳膊。
蠟油燒成了屍油的味道,刺鼻難聞,周祁安神誌受到的影響不輕。
視野範圍內,天平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
周祁安嘴角無意識地勾了勾。
如果要交換,一定要交換抽象的東西。
比如不少年輕人喜歡用姻緣換財富,姻緣這種虛無的東西,沒有人能估量出價值幾何。一段虛無縹緲的姻緣,怕是不行,但周祁安實打實擁有一個“未婚妻”。
頭昏腦漲,周祁安搞不清韓麗和女鬼現在各自是什麼狀態。
不過韓麗想要完全撤退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
周祁安費力地把視線從詭異神像上移開,考慮要不要朝後看上一眼。
就在這時,一道喑啞,熟悉的詭異聲音傳來:“寶貝兒子。”
天籟!
周祁安從未有一刻如此歡喜聽到老母親的聲音,他感動著,喉頭艱難地擠出一個字:“媽。”
“哎。”
“嗯。”
下意識“嗯”的是就要離開,忙著開拓逃生通道的韓麗。
畢竟按照兩人副本裡共軛母子的身份,周祁安也沒少這麼稱呼她。
女鬼:“……”
你到底有幾個好媽媽?
回答後,韓麗也覺得哪裡不對,被走廊儘頭忽然出現的女人嚇了一跳。
那頭卷發像是蛇一樣蠕動,女人魚尾紋很重,稍微一眯眼,歲月的痕跡清晰可見。她四五十歲的年紀,皮膚倒是保養很好,很白,可惜過分白了些,乍一看有種病態的怪異感。
最古怪的是,女人肩頭有血跡,似乎受了點傷,左手還提著一個……電飯煲?
應該是電飯煲。
中間靠近內膽的部分連著外殼破碎了,整個一漏風狀態。
倘若韓麗再觀察地仔細點,就會發現電飯煲提手裡夾著一截白紗。在趕路途中遇到了點意外,原本披著的婚紗破碎了,隻留了這麼一部分。
現下她全部心神都放在女人是如何突破樓梯口血液形成的屏障封鎖,以及周祁安那一個“媽”字上。
親媽?
“不對。”韓麗很快排除這種可能。
特殊情況下,遊戲是會吸納新玩家,但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副本裡的其他玩家都會收到公告。
眼下遊戲沒有發出任何提示。
NPC嗎?
是不是這個叫祁安的男人發現的額外線索?通過線索建立出了某種關係。
周母一出現,沒有任何含糊,直接開大。
周祁安放心朝後看去,這一看,他頓時後悔了。
噩夢中無數次出現的場景成真了,那頭卷發變成無數條遊動的海蛇,張著嘴朝四麵八方飛來。
眼看這些海蛇很大一部分都是朝著周祁安去的,韓麗徹底打消了母子的看法,仇人也不過如此!
“虧大了。”她手中出現幾張符籙,心疼地一次性全部丟出去。符籙瞬間像是撲克牌一樣在周圍展開形成護盾,保護她衝出了三樓的包圍圈。
周祁安:“小媽,帶我一起走啊!”
“小你媽個頭。”韓麗撂下一句臟話,人已經沒影了。
比起鬼,周祁安更怕自己的親媽。
進副本到現在,他第一次露出了徹底的驚恐神情。
數不清的蛇頭密密麻麻停在麵前的一寸處,周祁安甚至能看到那些毒蛇的尖牙。它們似乎有些畏懼這個供台,至少在周祁安都快坐在上麵時,停了下來。
周祁安爬到供台上,進一步朝後仰了仰身子,儘管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忘提醒:
“小心電飯煲,千萬彆讓它受傷。”
雖然已經受傷了,看著似是被掏心挖肺。
女鬼本也覺得那電飯煲奇怪,如今被特彆提出,隻覺得電飯煲對周母的意義非凡。當她嘗試攻擊時,周母立刻護著一個電飯煲,女鬼更加肯定這電飯煲是對方的弱點。
電飯煲體積不小,當初周母還特意挑了一個超大容量的,這種食堂老式大容量電飯煲,足以供應十人左右的飯量。
周母成功躲避了女鬼的幾次襲擊,但那活靶子一樣的電飯煲,卻被女鬼細長慘白的雙臂扭斷了。
伴隨哢嚓一聲,進一步湧入的血水讓電飯煲來了個內部爆炸,四分五裂。
“寶(煲)兒!”
周祁安當場表演了一個心神劇顫,不過沒什麼人理會罷了,他做西子捧心狀:“這可怎麼辦?我的寶兒,碎了。”
沒了電飯煲,他就沒辦法陪冥婚,不用冥婚,就不用變成死物,他那催婚的老母親還得去尋找下一個借口殺了自己,那可真是……太、棒、了。
目睹親手挑的兒媳婦被打殘,周母冷不丁笑了。
這種笑意,讓周祁安和女鬼同時都有些不寒而栗。
圍在周祁安麵前的海蛇全部被收回,漲潮般朝著女鬼集中聚攏。
周祁安不再看後麵駭人的一幕,重新跪在蒲團上,默默仰頭望著菩薩像。
能虔誠還是虔誠一下比較好。
這裡沒表,不過周祁安一開始就注意到香的燃燒速度和正常香不同,明顯慢得離譜。他粗略計算了一下,按照這個速度,香燃儘的時候,也差不多到點了。
周祁安內心默默為自己稀巴爛的另一半念《往生經》。
經文念了大半,蠟油腥臭的味道和背後傳來的血腥味交織,簡直是一場最惡心的嗅覺盛宴。
隻有菩薩帶著詭異的笑容默默注視著這一幕。
三根香快要到頭的時候,一部分味道隨著女鬼的尖叫為終結,背後傳來陰風陣陣,周祁安隻覺得脊梁骨都有著滲人的寒意。
他不敢轉身,啞著嗓子問:“您把她殺了嗎?”
回應他的是冷冰冰的兩個字:“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