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玕苑離的遠,樂嫣梳妝完趕到時便見遠處兩個人影立在侯府門前。
旁人家都是兒子歸來去給母親問安的,隻鄭夫人就這麼一個兒子,半刻也等不及,便早早來到門前等著了。
鄭夫人略瞥樂嫣兩眼,隻能耷拉著眼皮默不作聲,盧錦薇倒是一副沒睡好的模樣,甚至懶得開口與她這個嫂子說句話。
樂嫣靜靜候在鄭夫人身後,亦是垂頭不語。
一群人沒等幾時,一輛青蓬馬車緩緩停駐在盧府門前。
天開始烏沉沉的,透出些風雨欲來的意味。
樂嫣眸光直直瞧著,瞧見一襲月白直襟袍衫從馬車中劃出,浮光湧動,那個高瘦挺拔的身影邁下馬車。
那人站在灰蒙蒙的天光下,仍襯的麵如冠玉,身姿挺拔,貴氣巍然。
他跨入門檻,幽亮眸光從妻子那張嬌豔欲滴的芙蓉麵上劃過,行至鄭夫人麵前請罪,聲音清冷麵色從容:“兒子不孝,竟叫母親親自來迎。”
“好孩子,好孩子,回來就好......”鄭夫人抹著眼淚將人攙扶起來。
盧恒眸光梭巡間穿越人群,朝著人後的樂嫣看來。在遇上她的身影時,眼中浮光隱現。
一彆半載,情深意重卻不便說出口,二人間隔著鄭夫人,隻能裝作無意間觸碰上幾眼。
樂嫣見盧恒還穿著臨走時自己做的那身夏袍,當時合身的衣袍如今穿著腰身卻有幾分寬大,可見是這一路疲憊清瘦了許多。
她心中一酸,正想與他說話,餘光卻瞥見盧恒身後的馬車中,闔起的車簾被一雙素手微微掀開,露出一張憔悴芙蓉麵來。
那娘子娉娉嫋嫋由著人攙扶走下馬車,生的曲眉細頰,清眸流盼,在該出嫁的年歲,竟是還梳著未出閣的鬟髻。
她行至人前遙遙福身,屈膝行禮,眼淚卻忽地涓涓落下,泣不成聲:“玉珠給姑母請安......”
鄭夫人縱使心有準備,早就見到來人時也是止不住眼中泛紅,兩步上前與她抱住哭作一團。
“玉珠,竟是玉珠,我可憐的侄兒,你這些年究竟是有什麼怨恨,竟然來封信都不給姑母一封.......”
姑侄二人垂淚半晌,中間又融入一個跟著二人哀哭的盧錦薇。
樂嫣在一旁也是稀裡糊塗的,饒是她如何也不曾想到,昨日鄭夫人隨口一說的話,竟然是盧恒千裡迢迢接回來的表妹?
樂嫣忽的明白過來盧恒晚了半月的原因。
什麼順路,感情是特意繞道,去接表妹去了?
她並非捕風捉影之人,隻是如今還有什麼看不明白?鄭夫人隻怕早就知情,卻對此隻字不提。
如今叫她一人匆匆麵對,豈非是叫滿府人瞧她笑話?
樂嫣腦子嗡嗡的,卻見那名喚玉珠的娘子忽地抬眸,一雙淚意盈盈叫人我見猶憐的眸穿過鄭夫人與盧錦薇,直直朝樂嫣看來。
那是一種樂嫣看不明白的眼神。
楚楚動人,卻又帶著一絲憐憫與嘲諷。
憐憫?她為何要憐憫自己?
“這位便是二表嫂吧?早聽姑母信中念叨起二表嫂,卻是一直沒機會一見。今日玉珠有幸一見,果真如姑母說的那般姿容出色,叫玉珠看著更是一見難忘......”
樂嫣自然不信她的話,鄭夫人信中能說自己什麼好話,隻怕是不知如何罵自己才是。
奈何,當著鄭玉珠殷切的麵,所有人瞧著,她再是如何也隻能忍著性子,朝她回身了一禮。
樂嫣卻是轉眸看向盧恒。
盧恒察覺她的眸光,緩緩低下眸,朝她道:“我憐玉珠父母亡故,特意將她接回府來,還請夫人日後好好帶她。”
樂嫣嗓間乾澀,她還未回話,便又聽鄭夫人在一旁神情憤懣,甚至罵了出聲:“可憐老天無眼......朝廷無眼!”
鄭夫人狠剜樂嫣一眼,那一眼的狠辣,仿佛樂嫣不是她的兒媳,而是罪魁禍首。
樂嫣被她的眼神瞧的觸目驚心,心中發怵,忍不住後退一步。
盧恒抿唇攢眉,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說,隻是開口支走她。
“阿嫣,你先回內院去。”
樂嫣見此情景,亦是猜到鄭夫人要說什麼,自是不願再聽。
她手指冰涼,緊攥著婢女的手轉身往後院去,走時裙擺翩揚,蕩出層層疊疊的花。
這日,她隻感覺什麼叫滿腔愛意,遭一盆涼水潑下......
.......
永川親朋都離得近,今兒個聽說二爺回來,都前後腳趕著登門拜訪。
盧恒一回府便被拉著去了前廳宴客,前院觥籌交錯,外府的郎君們給盧恒遞酒道喜,幾杯酒下肚各個都開了話匣,一個個恭維起盧恒來。
“想當年二爺才六七歲年紀,就顯出聰慧來,如今看來可不一般?”
盧恒接過幾杯酒水潤喉,謙遜笑笑。
當年父親犯事,爵位險些不保,這群人可不是如今這副嘴臉——
有好事者揶揄起坊間趣事:“前兒個我出門還聽說這永川府的娘子們談論起某郎君,讚是軒軒如朝霞舉,皎如玉樹臨風前。我還道是誰?一聽她們說的正是本家盧二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