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嫣邁下廊簷,迎著石板路小心翼翼走了十幾米,果真觸目所及滿地狼藉,泥水,積坑,甚至還見到一處不知何處刮來的草棚頂,缺了一塊角,零七八碎躺在地上。
馬房地勢比旁處低幾寸,排水渠又被淤泥堵死,一夜風雨摧殘便被水淹了底兒,甚至連棚頂也被風卷飛了去。
樂嫣去到時,阿六提著桶一趟趟朝著身側溝渠倒水。
他見娘子趕來,連忙丟開桶,將自己卷起的褲角往下抖了抖。
“娘子......您、您怎麼來了.......”
他為樂嫣趕了兩年馬車,倒是隨了守意春瀾她們一般稱呼,而不是稱呼她少夫人。
阿六年歲並不大,二十出頭的年紀,皮膚黝黑,雙眸倒是有神。他生來是淮陽侯府的家奴,從小什麼粗活都沒少乾,六七歲就跟馬廄的下人們學著整理馬廄,伺候馬。後來大了便幫著府上趕趕馬車,雖年紀輕輕,卻儼然是一副趕車老手。
以往少夫人出門行走,都是他幫忙趕車。
以往每回出去少夫人都帶著帷幔,身邊婢女們一層一層,阿六每每低著頭,從不敢抬眸瞧過這位少夫人一回。
今日他見少夫人一身素容的過來,頓時更不敢抬頭了,隻盯著烏漆漆的地麵。
樂嫣收攏著被風吹的鼓起的袖口,她四處環顧一圈,見阿六一副著慌模樣,她連忙抿唇笑道:“聽春瀾說路也不通,想來問問你,我們就見何時才能走......”
這處鬼地方,她是一日也待不下去了。
是以雨一停,她就跑來問,若是現在能走,她立馬什麼都不收拾就走了。
阿六早早打聽了一番,一聽娘子問便回道:“這段時日密州各處雨水都下的大,昨夜又是連夜暴雨,出這兩裡路,山頭衝下去一大截,泥石將幾個山路都填平了。隻怕還要等幾日,等道路清出來才能上路......”
樂嫣打開車門,原以為鋪在馬車內的褥子這一回是濕的徹底,結果倒是見車內的東西都被好生安置在了一旁,連那些軟毯和翠幔都被收攏下來拿著竹簾蓋住了。
她微微有些驚訝,扭頭去瞧阿六:“這些都是你收攏起來的?”
阿六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他不會說什麼話,隻笨手笨腳道:“好在來得及時,應當沒濕著水的。”
樂嫣心中震撼,她以往也不熟悉這位馬夫,瞧他麵相一直以為是個粗人,卻不想阿六如此心細如發。
見他滿身狼狽模樣,樂嫣於心不忍,便叫他先無須管這些,自己不著急出發。
誰知阿六竟是打定主意,他撓撓頭:“我一介粗人,一天不乾活便渾身不得勁兒。”
樂嫣還想再勸,一陣狂風席卷著刮來,她頓時站立難穩,裙擺衣袖都呼啦啦往裡頭灌著風。
阿六方才可是親眼見風將馬廄房百來斤的茅頂兒給掀了去,茅頂尚且如此,娘子這副單薄的身子骨,焉能有茅頂重?
“這處是風口,妖風大的咧!娘子彆管我,先回去歇著!”
樂嫣才梳齊整的隨雲髻更是叫那些風刮得四處亂飛,她見著實扛不住,也不好再給人添亂,急忙往回走。
卻不想這一時一個模樣的鬼天兒,毫無預兆,樂嫣前腳才出馬棚,後腳狂風卷著雨水嘩啦啦而至。
樂嫣隻覺身子一涼,再一低頭裙擺就變了顏色,狂風裹挾她的衣裙,將她恨不能刮去天上。
她虛活十幾載,還是頭一回體會過踩踏風雲之端,幾步間被風吹得踉踉蹌蹌,如何也穩不住身形,險些一頭栽去了泥水裡。
雨水嘩啦啦落下,朦朧了她的視線,隻聽身後腳步聲,她回頭瞥見後麵走來一個撐著傘的身影。
見那人也是一身黑,她便以為是阿六來接她的,連忙蹣跚鑽去那把傘下。
風雨來的太快,太急,樂嫣隻覺得眼睫上都落滿了雨水,睜也睜不開。她縱使控著自己的身子,一個瘦弱的娘子如何抵得住這般的狂風。
兩步間幾乎是撲跌進了阿六的懷裡。
一臉埋入男子堅硬的胸膛,樂嫣心中羞愧欲死,想掙脫開來卻難穩得住身形。
好在阿六那雙鐵鉗一般的大掌鉗著她手臂,她才慢慢站穩腳。
樂嫣察覺出些許不對勁來。
阿六雖生的高大,卻也不是這般高.......
她挨得近了,那身影高大奇偉,竟替她遮擋下了所有迎麵席卷來的風雨。
鐵鉗一般的胳膊,寬闊強健的她幾乎能聽見砰砰跳動聲的胸膛......
耳畔風聲呼嘯,大雨如注,樂嫣的心卻提起來,她一驚急忙抬眸看個究竟,陷入她眼簾的,可不正是昨夜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