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不對......”
不甜,一點都不甜。
她再吃不出來以前那種甜滋滋的味道來。
盧恒不懂她的悲哀,因為沒等到他開口,床榻間已經傳來妻子細弱而均勻的氣息聲。
她這回是真的睡著了。
盧恒有些後知後覺,自己這回回來,樂嫣與以往好像有些許不一樣了......
以往的樂嫣是什麼樣子的?
眼中亮晶晶的,心裡,眼裡都是自己。
可不像如今這般......
不就是因為玉珠麼。
他想了許久,想著這回該如何哄好她。
盧恒從不擔心她會不喜歡自己。
她愛自己麼......並不見得。
樂嫣隻是愛極了自己的這幅皮囊罷了。
可是,她真是單純啊,明明她的皮囊才是世間僅有。
便是自己,第一次見到她時,也隻如同這世間任何一個凡夫俗子——
盧恒清晰的記得,自己遠赴汝南,見到那位善化長公主獨女時,心中的喜悅如何都做不了假。
檻窗外淡金色的輝光淺淺落在她眉眼上,樂嫣生的驚心動魄的美貌,可是卻並沒什麼攝人的棱角。
不畫眉時,連眉也是細軟纖細的。像是兩條細細的柳芽貼在麵上,瓊鼻小巧,下頜尖尖,若是不睜開那奪魄的眼,她的容貌並沒有幾分攻擊性,反倒像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盧恒安靜瞧了她許久,眼眸黑沉,麵上沒有一絲表情。
直到有些困頓了,這兩日兩夜,他忙著照顧樂嫣,幾乎沒閉上眼過。
如今一安穩下來,便覺得困意襲來。
盧恒往她床榻邊沉沉睡去。
想著她這般多睡些也好,養好身子,耽擱了好些時日,該早些啟程了。
上京那處,才是他的抱負。
他已經耽擱太多年了。
他的祖輩曾位列三公,紆朱曳紫,盧氏也曾門庭繁祉,他的叔祖伯祖們曾叱吒沙場,扶大廈之將傾。
世人哪怕不知天子,也知他們去天半尺的範陽盧氏。
而不是如他這般,這般的年歲,靠著陰謀詭計,一路奔走鑽營,像是一隻永遠見不得光的蛇鼠。
......
三伏的尾日裡,暑氣尤重。
一輪旭日高懸飛龍走獸的屋脊之上,化作流火,撒下漫天絢黃。
今上回宮的消息隔了一日才傳至太後耳中,她正巧帶著許多命婦太妃在禁中太液池避暑。
自先帝駕崩,遠在梁州征伐的當今倉促登基。
建國不久,又是年輕天子登基,各處勢力賊心不死。今上登基五載,至此次已親征黔南兩回。
這回黔南戰報得勝回朝,自是鼓舞人心。
京郊外紫幡飛揚,朝廷各部官員們更是備好酒水,儀仗,隻待大軍凱旋。黎民百姓翹首以盼,得以一見王師凱旋,窺見四海之君,天下之主的龍顏。
誰曾想皇帝竟然一聲不吭的跑了回來?
陳太後是當今生母,天子都早已是一個成年帝王,太後少說年紀也有四十歲朝上,卻終日沉浸養生駐顏之術,頗得受益。
甚至如今仍是容顏美豔不見半分衰退。
她正在窗邊逗鳥,聞言驚詫之下停下手間動作,側首去問那趕來報信的小黃門,“何時回來的竟連哀家也不提前說一聲?”
從午門一路跑來報信的黃門低頭拭著汗:“陛下一回來便去了兵部大營,而後又是宣了諸位相公過去,半日也沒見出來......”
太後蹙著眉,轉身去問身側的總管太監:“好端端的,你說他一回來不回宮好生歇息,又往兵部大營做甚麼?”
容壽公公不愧為太後身邊得力總管,一張清俊皙白的臉,青竹一般的身段,在一眾歪瓜裂棗的內侍中簡直鶴立雞群。
主奴二人往那宮窗邊一立,倒是映出幾分明耀光輝來。
容壽湊去太後耳畔,低聲道:“隻怕是為了去年往黔南走的軍餉一事,百萬兩銀子砸了出去,陛下回朝總得多查幾遍。”
他知曉陳太後不是擔憂旁的,隻怕是憂心自己娘家那幾個在兵部任職的兄弟。
國舅這兩年做的蠢事兒不少,去年聖上便發了話,看在是母家娘舅的份上饒了一次,再有下回隻怕玉皇大帝來了也不頂用。
隻是這確是太後高看國舅了,國舅還沒那個能耐動到軍餉上頭。
“若是太後擔憂,不妨宣國舅入宮一問。”
陳太後止不住唇角一勾,譏諷道:“罷了罷了,若是此時宣,隻怕更叫當今心中生疑。他自小就是滿心權柄,眼裡容不得一絲親情。”
太後這個生母能說皇帝幾句,容壽一介閹人如何敢接話,隻將頭垂的更低:“當今是聖人君主,聖功煊赫,前些年今上滿心操勞,如今四處安穩,今上回朝自是躬身孝敬太後,您乃是今上生母,怎還有旁的親緣能越過您去......”
陳太後聽了這話,麵色好轉了許多,甚至對那大半載未見的兒子也生出惦念來。
這惦念一起,便開始唉聲歎氣。
“哀家可不要他的孝敬,隻盼著他能明白哀家的一番苦心。多大把年紀的人了,什麼事能大過子孫之事?成日想著打打殺殺,縱然能打下這片九州天下,沒有後嗣,若有個萬一,豈非將這萬裡江山拱手讓人?他如今到哪兒了?若是出了營,第一件事兒就將皇帝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