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嫁去外府這些年,可是合心如意?”容壽念完口諭,便似是嘮家常一般,含笑問樂嫣一句。
樂嫣幼時常隨母親入宮陪伴高太後,對幾位先帝太妃亦是有印象,隻是因高太後不喜當今太後的緣故,連帶著善化長公主也鮮少帶樂嫣往當今太後宮裡往來。
二人間的關係並不親近。
隻逢年過節入宮見一麵,請個安的交情罷了。
如今樂嫣被太後跟前公公問起這事,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妥當。
若是母親還在,二人間還能有幾分親緣,可母親已逝去,她若是還依著當年的稱呼,未免有些不識好歹了。
樂嫣未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過的如此小心翼翼,不過是公公一句簡單的話,自己心中卻將它彎彎道道想出了幾層意思。
“妾一切皆好。”樂嫣思忖著,不出差錯回了這一句。
容壽聞此亦是頷首,微微挑起纖薄的唇角:“如此,奴婢亦可回宮回複聖母。”
他似乎話中有話,提點樂嫣一句:“許多宮眷作陪太後左右,娘子入宮無須隆重,一切清簡便可。”
語罷,容壽朝樂嫣告辭,“奴婢今兒還得往旁的承恩公府邸去一趟,承恩公府上喜事,便不再此叨嘮侯夫人。”
樂嫣與他客氣道:“有勞宮中貴人。”
她親自送著容壽登上馬車,心裡卻還惦記著那一句話。
一切清簡便可?
她以往隻覺秋月春風,將許多心思放在兒女情長上,厭煩人情來往,如今這些時日卻驚醒過來——以往有母親撐著她的天地,如今需要她自己撐著自己的天地,再這般下去,她不知要將自己活成一副什麼愚蠢的模樣。
仔細算來她早已離京數載,如今京中一個相熟的人都難尋——樂嫣思忖過後便差身邊幾位曾在宮中任職的嬤嬤去打聽一番宮中近況。
自善化長公主去後,公主府有品級的女官們多數重回了禁庭,樂嫣身邊如今剩下些年紀大的嬤嬤,她也少叫上了年紀的往自己跟前伺候了。
不過兩位嬤嬤到底是宮中出來的,縱使這些年不在京中,總有許多人脈認識,如今打探起消息來也容易。
不過隔日,樂嫣便知曉了這幾年宮中的變故。
“自當今登基後,先帝爺的幾位嬪妃都搬去了外宮居住,幾位親王郡王亦是分封外府,無詔不得入京。至於後廷中,聖上無後,便是由太後一人獨斷宮務。”
“奴婢朝著原先認識的宮人打聽,都說聖上後妃不多,登基五載,隻冊立過一位娘娘。公公隻怕是提醒娘子,避讓那位婕妤......”
便是一個尋常人家主人翁的宴席,都最忌諱喧賓奪主。更何況是宮中呢?
自家娘子如此姿容,自然顧慮的比旁人要多。
嬤嬤又俯身樂嫣耳畔低聲道:“還有一事,太後娘家承恩公府,兄嫂弟媳,便是連同幾個早就成年的子侄都時常出入宮廷。聽聞陳家的男子,一個個品行不端,愛好飲酒的,在宮中都屢次不規矩......”
樂嫣一聽此事,心中一時蹦出許多前塵影事,隻叫她恐懼席卷而來,心中都險些打起了退堂鼓。
隻一瞬間她掌心都出了細汗。
心中對那人立即便有了猜測。
“娘子?娘子?”
耳畔嬤嬤的喚聲將樂嫣拉了回來。
到底是時隔兩年,她早不再像當年那般無措,很快便恢複了神態。
......
巍峨連綿皇城興於前周。
兩百年間風雨飄搖,朱紅宮牆重簷疊頂幾經戰火,焚燒坍塌,又數度重修。
臣婦入宮,規矩重重,連貼身婢女都不得帶入。
第二日一早,樂嫣略一番梳妝打扮便乘車往禁庭而去。等過了禦道,馬車往南禁中門前停下便不能再行,樂嫣乘坐著宮人抬來的轎攆朝太液池而去。
太液池又稱南苑,是前朝末帝為妖妃所建,據說當年末帝暴斂橫征,勞民動眾,足足抓了二十餘萬的苦力,耗費十年之久才興建完畢。
隻不過前朝修好,沒過兩年朝廷便亡了。後這處太液池先後被虞侯,陳侯占領,最終大徵建立,這才穩了下來。
樂嫣一路瞧著轎外連綿不絕的琉璃頂,心情頗為沉重,不知何時軟轎緩緩在瑤華宮前停下。
她牽裙拾階而上,有宮娥引她入殿。
樂嫣不再敢左顧右盼,隻垂首目不斜視,蓮步輕移,等鼻間香氣縈繞,眼前豁然開朗,她才緩緩抬眸。
見上端寶塌中正端坐一婦人,複袖縕裾,點綴微雲,烏髻高盤,攢金珠玳瑁之飾,麵上細鈿,妝容雍容而又昂揚。
樂嫣斂神跪拜,行額行大禮:“妾樂氏參拜太後,恭請太後聖體安康。”
“起身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