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著江眠月淡淡一笑,眉宇間帶著些一廂情願的曖昧。
不可能……
陸遷他,早就死了。
他的墳塚,她甚至還親自去過。
這是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境?還是說……她真的重生了?
夫子被陸遷當眾反駁,頗有些不忿,轉頭再看江眠月,想要數落幾句,卻發現她麵色慘白,唇上幾乎毫無血色。
“怎麼了?”夫子見此狀,不免有些緊張。
江眠月就算學堂上懈怠驕傲,也有她驕傲的資本,京城書院無數,不是每家書院都能出貢監生的。
三到五年,各州各府才有一個名額罷了,江眠月雖是女子,被選為貢監生,卻是實至名歸。
她十二歲過鄉試,屬文一句“爝火雖微,卒能燎野”(注),驚才絕豔,令人稱道。
她的身子若是在這種時候出了紕漏,可不是什麼小事。
江眠月醒過神來,頓時覺得小腹墜疼,時不時還有針紮般的痛感。
這熟悉對話,曾經發生過,一模一樣……這、這不是她剛及笄過後,在學堂之中,第一次來月信時的場景嗎?
她微微垂著頭,臉色明顯蒼白,她手指緊緊捂著小腹,那模樣讓夫子頗有些為她擔憂。
“你若是身子不適,就先回去休息,過兩日便要去國子監考到,切莫誤了大事。”夫子見她虛弱至此,也不惱她不答話,隻服軟道,“老夫即刻讓人送你回去。”
江眠月艱難點了點頭。
如她所料,與上輩子一樣,這一日她家的馬車去城門口迎接從邊關回來的父親,並未在書院門口等候。
而她被攙扶到書院門口不久,陸遷便讓家丁駕了馬車,殷勤的將她扶上車,要送她回府。
她仰頭看著天邊斜斜的夕陽,看著麵前簡單樸素的窄小馬車,這正是自己上輩子常常入夢旋即哭醒的場景,心緒澎湃,讓她幾乎要站不穩。
真的重來了嗎?
她居然回到了最開始的時候。
這一次……她不想再如上輩子那般行差踏錯,跌落深淵,留下一輩子的遺憾。
馬車上的陸遷看著夕陽下發愣的她,止不住的心猿意馬。
少女前些日子才及笄,頭上還戴著他送的及笄禮……一根桂花枝式樣的銀簪。
她身著靛青色學袍,明明是書院統一的學袍,簡單粗糙的樣式,穿在她的身上,卻比任何人看起來都要明豔得驚心動魄。
她身形窈窕,卻有些瘦弱,此時因身子不適麵色蒼白,額間滿是冷汗,惹人憐惜的同時,可陸遷見她如此,卻更讓人想將她擁入懷,將她據為己有。
“眠眠,能上來嗎?”陸遷朝她伸出手,滿臉的期待,似乎想要捉她的手。
江眠月忽然聽到他喊自己的乳名,有些不適皺眉,此時卻無力與他說什麼,隻不動聲色躲開了他的手,自己踩著凳子勉力上了馬車。
從上輩子看來,她這青梅竹馬,並非善類。
馬車緩緩行進,江眠月無力的靠在馬車邊,坐在遠離陸遷的位置上,靜靜地看著車窗外。
陸遷的嘴巴仍在說個不停,言語間滿是對她關切,可眼眸卻根本無法從她的脖頸和臉蛋上挪開。
她心中厭惡,卻按下不表,隻看著車窗外許久未見過的熙熙攘攘街道景觀,任心緒不斷起伏。
經過上輩子她才知道,她體質弱,每次月信來時,都會疼得死去活來,最嚴重的時候,往往會疼到暈厥,人事不省。
從這次及笄禮後的第一次開始,便是次次如此,每個月仿佛都要經曆一次鬼門關。
可好巧不巧,再過兩日,便是她去國子監考到的日子。
她此番回到家之後,疼到無法起身,陸遷在這個時候送來了一包藥,說是從京中著名的聖手大夫那兒求來的,藥到病除,絕不會再痛。
江家人與陸家關係親近,江母不覺有疑,便喂江眠月喝下了這碗藥。
誰知道那藥中加了什麼,江眠月昏睡了七日才醒,整整七日,國子監當期監生皆已錄取,江眠月身為州府選送的貢監生,無故缺席考到,再無入學資格。
她如今依舊記得,自己跪在國子監門前求著入學時,卻看到原本沒機會入學的陸遷,因多出了她的名額,成為國子監例監生。
陸遷滿臉驕傲,站在門前對著她笑說。
“女子便在家相夫教子,伺候公婆便罷了,考什麼學,入什麼國子監?”
“待我學成歸來,便去給你家下聘。”
上輩子萬般苦,便是從此處開始。
江眠月死死地捏緊了拳頭,又勉力緩緩鬆開,如今這個時間點,那些令人作嘔的事情還沒有發生。
她如今能做的,便是努力提防,不再犯上輩子同樣的錯,不再給他任何可趁之機。
馬車“吱呀”一聲停下,江眠月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她以為到了江府,急不可待的掀開車簾想要下車遠離此人,卻見車夫將馬車停在街邊,像是在恭恭敬敬的等著什麼。
“發生何事?”陸遷問車夫。
“首輔大人的馬車路過。”車夫小聲道,“行人暫避。”
首輔?
江眠月臉色唰得一下變得更加慘白,首輔大人,當朝最年輕的首輔祁雲崢,與她糾纏了三年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