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眠月一時間想不到回絕的理由。
她此時想著,若不是她帶著上輩子的記憶去看祁雲崢,此時的他,似乎也隻是一個溫和助人的祭酒大人罷了,自己生硬拒絕,似乎有些不太禮貌。
“學、學生鬥膽借用祭酒大人的藥膏。”江眠月緩緩行了個禮,磨蹭著在那凳子上坐下。
祁雲崢手中捏著針,靜靜看著她,示意她伸手。
江眠月趕緊道,“學生想自己來……”
祁雲崢看了她一眼,並未多說什麼,將銀製的長針遞給她。
江眠月受傷的是右手,她用左手小心的接過那根針,左手笨拙,那針又纖細,一不小心,她的指尖便碰到了祁雲崢的手指。
灼熱的溫度隻接觸了一瞬,卻讓江眠月的心猛地抖了抖,她努力穩住心緒,死死捏著那根針,飛快的縮回手,低下頭,開始就著屋子裡的燭光仔細挑手掌的血肉中深陷的沙礫。
祁雲崢撚了撚手指上的某處,並未開口。
那些沙礫不大,卻極疼,卡在血肉裡,挑的久了,便與血肉混作一處,難以辨認,怎麼碰怎麼疼。
江眠月咬牙強忍著,想儘快解決。
祁雲崢見她自己可以處理,便沒有再管,轉而低頭翻看桌麵上諸位監生們答題的題紙。
房間裡安靜如死寂,時不時傳來祁雲崢翻動紙張的聲音,和江眠月紊亂的呼吸聲。
翻了兩張題紙以後,祁雲崢再次抬起頭,卻看到她並不靈活的左手將右掌心弄得皮肉紛亂,一塌糊塗,不由得蹙起了眉。
“停下。”他皺眉看她。
江眠月手一顫,趕緊扯著嘴笑了笑,將手緩緩放下,“已經好了,祭酒大人。”
祁雲崢靜靜看著她,眼眸中帶著一絲警告。
“手。”
江眠月心中一顫,口中趕緊道,“祭酒大人,我沒事了,那個……關於題卷,您若是沒有其他吩咐的話,學生就先……”
“帶帕子了嗎?”祁雲崢打斷了她的話。
“啊?”江眠月一愣。
“隨身的汗巾,或,帕子,都可以。”祁雲崢道。
“有……”江眠月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從懷中抽出一塊隨身的白色絲絹。
祁雲崢接過絲絹,放在手心,抬眸看她。
“手。”
江眠月明白他的意思。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將自己那隻被弄得亂七八糟的手掌,遞了過去。
她雖害怕,卻也清楚,現在有人幫她自然是好的。
那些小沙礫她找得眼睛都花了,到最後哪裡是傷口哪裡是血肉哪裡是沙礫,都壓根看不清楚。
祁雲崢隔著帕子,輕輕地捉住了她的上半截手指,他微微施力,掰開她的掌心,將她血肉模糊的傷口外展開來。
江眠月撇過頭,閉上了眼。
疼。
但不止是疼。
隔著絲絹,一開始不顯,可很快,他手指上灼熱的溫度便順著薄薄的絲絹傳遞到她的手指上,隨即他用那針輕輕地挑過她的掌心,有些癢,有些微疼,卻可以忍受。
比她自己挑的感覺要好百倍。
她壯著膽子,偷偷的看了一眼。
燭光下,祁雲崢目光平靜,燭光下,睫毛在他臉上投下一塊陰影。
他下手利落,速度極快,手指關節處的那顆紅痣,在燭光下愈發泛紅。
江眠月有些愣神,在這個瞬間,若不是這顆紅痣提醒她,她幾乎無法把麵前的祭酒大人,跟以前的那位心狠手辣的權臣聯係在一起。
沙礫挑完,祁雲崢拿過一個小瓶子,並拿了一樣器物放在她的手下,似乎是接水用。
“忍著。”他說。
江眠月疑惑看著那小瓶子,鼻尖傳來一絲淡淡的酒味。
祁雲崢打開瓶塞,看了她一眼,一抬手,便麵無表情的將那液體倒在她的傷口上,衝洗那些血肉上的臟汙。
“啊……”江眠月猛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腕,疼得渾身發顫。
心中卻不由得想——下手如此狠毒,還是同一個人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