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金襄郡主已從堂外走進來了。
金襄郡主時年不過十五,比石清蓮還小上一歲多,她生了張圓臉圓眼,眉目驕縱,身穿紅色錦衣鎏金紋對襟立領,頭上梳著望仙九鬢,簪了滿頭珠寶,一眼望去金晃晃的。
按著大奉習俗,金襄郡主先在及笄宴上表演了一場舞蹈,她跳的是金蛇狂舞,這是一曲十分不好跳的舞蹈,是從漠北那邊流傳過來的,且又被大奉人改編過,是從宮裡那邊流傳過來的舞蹈,尋常人家彆說學了,就連看一眼都瞧不到,金襄郡主今日是下了苦功夫的,這一曲終了,整個堂前的人都跟著鼓掌讚歎,金襄郡主停下來之後誰都沒看,而是遠遠的第一個望向了沈蘊玉的方向。
沈蘊玉根本就沒抬頭,他安靜的坐在角落裡飲酒。
金襄博了滿堂彩後,又與自己的母親一道,給每個桌上的女客敬酒。
隔著大堂內無數的人群肩頸與矮桌酒杯,石清蓮瞧著金襄郡主親自給沈蘊玉斟了酒。
水流在大堂的燈火搖晃間添了些流動的顏色,石清蓮想,怕是問題就出現在這杯酒裡了。
她耐心的等著沈蘊玉喝完酒,等著金襄郡主繼續向下一桌敬酒,等著沈蘊玉感到不適,蹙眉起身,她便也尋了個理由,起身從席間離開了。
從熱鬨喧嘩的席間一離開,夜晚的涼風吹在身上,叫人突生幾分涼意,石清蓮遠遠的跟在沈蘊玉身後,能清楚的瞧見沈蘊玉的狼狽。
金襄郡主的藥下的很猛,大概是擔憂沈蘊玉武功高強,怕他跑了,所以藥效翻倍,沈蘊玉走路都很踉蹌,要扶著長廊走。
原本在府中應該是有奴仆走動的,但不知道是不是被金襄郡主給趕走了,所以這四周竟沒有一個人。
沈蘊玉似乎已經失去了神誌了,他本來是要往門口走的,但是漸漸走向了草木間。
直到某一刻,他暈倒在了假山後麵。
他暈倒的時候,還沒忘把自己整個人都隱匿在假山裡麵。
這假山裡彆有洞天,有一個專門鏤空挖出來的、可供人短暫休息的地方,裡麵彆有雅致的搬來了木頭桌椅,一眼瞧去頗有些意境。
這個地方看著有些隱蔽,但是石清蓮知道,這裡並不安全。
因為花園裡就這麼大,隻要繼續搜索下去,金襄郡主隨時都能找到他。
石清蓮咬著牙走進了假山的山洞裡,從上到下的打量山洞裡的沈蘊玉。
沈蘊玉今日穿著一身古香緞的玄衣,衣服麵料好,但沒有任何花紋點綴,緊緊地裹著他精壯的身子與勁瘦的腰,他臂長腿長,暈倒時眉頭蹙的很近,昏迷之中也都是很緊繃的模樣,一張如玉的臉上泛著潮紅,頭上的墨玉冠微微散開,發絲落下來兩縷,倒在地上時分明是有些狼狽的模樣,卻莫名的多了幾分勾人的樣子。
石清蓮想了片刻後,將沈蘊玉的外袍用簪子劃破,扯下來一條布條,然後拿著出了假山,走到了附近的一處廂房前丟掉了,希望能用來迷惑金襄郡主,拖延時間。
她複而又回到假山裡。
沈蘊玉還維持著她離開時的模樣,如玉般的麵龐浮著潮紅,無意識的發著顫,這樣強大的人,露出來被藥物侵蝕時脆弱的一麵,當真是讓人——
石清蓮想起了上輩子沈蘊玉對她刑審的事情,不由得升起了兩分惡劣的報複心思,她抬起足尖,在沈蘊玉腰上不輕不重的踩了一腳。
沈蘊玉在昏迷中悶哼一聲,全靠本能一抬手,握著石清蓮將她扯下來。
石清蓮整個人撲倒在了沈蘊玉麵前的地上,把她摔了個好歹,手臂也被摩擦的生痛,石清蓮驚呼一聲,下一瞬,沈蘊玉驟然睜開了眼。
他有一雙銳利如刀鋒般的眼,劃破黑暗般定在了石清蓮的臉上。
那是一張凝著慌亂不安的臉,澄澈的眼底裡搖晃著淚,粉嫩的鼻尖泛著紅,柔軟的脖頸向後昂著,看到他睜眼的時候,那女子驚了一瞬,臉上的淚便掉了下來。
沈蘊玉的腦海中便閃過了一個詞:楚楚可憐。
很美,腰很細,想抱一抱。
而下一秒,那女子驚慌失措的掙紮了起來,似乎是想爬起來,沈蘊玉不記得自己做了什麼,隻覺得一陣頭痛欲裂。
沈蘊玉仿佛陷入了一場夢,他能看到懷裡抱著一個人,卻記不起來這是誰,隻能看見那張臉在他麵前哭。
哭的他心頭火起,一股少見的躁意直頂太陽穴,一股酥麻之意直直的傳到頭頂。
對沈蘊玉的恐懼讓石清蓮的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都不用演。
玄色的衣袍壓著紗織的襦裙,粉色的簪花從發鬢間脫落下來,叮叮當當的落了一地,外頭的夜風輕輕地吹,蟬鳴蛙叫,飛鳥掠過高空,明月高懸蒼穹。
夜還長,一曲意亂情迷的歌舞才剛剛開始。
石清蓮初初時還是怕的,到最後是真的失了神,連今夕何夕都不知道了。
惡狼摁住嬌鹿的脖頸,狠狠地飽餐了一頓。
這一場夢很美,狂風暴雨晚來急,假山無人水波漾。
沈蘊玉從未做過這樣的夢。
他想要哄她彆哭,卻又漸漸醒來,那女子的臉漸漸清晰,是含著淚的一張芙蓉麵,如雲的鬢發垂散在腰側,眉目旖旎昳麗,熟悉萬分。
正是當朝宰相江逾白的正妻。
他動了彆人的女人。
沈蘊玉的腦子中像是有人重重的勾了弦,“嗡”的一聲響了起來,震的沈蘊玉渾身僵硬,強大雄性本能的獨占欲與掠奪欲達到了頂峰,一種奇異的感覺瞬間席卷他的全身,他本該鬆開,但他的手卻攥得更緊。
而在下一瞬,假山外麵便傳來了一陣急躁的女音:“沈蘊玉!你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