鏤金鸞紋朱漆輦車沿著神武大道直行而入。
仁壽宮中,這對分離了二十載的母女終得相見。
晉陵長公主離去時方如瓏月的一般年歲,躲在太後身側撒嬌的小娘子,如今也長成了不苟言笑的婦人模樣。
太後麵容倒是慈祥,眉宇間舒朗寧和,精神不錯,隻是高髻之上已滿是銀發,眼角眉梢的紋路更是叫晉陵長公主止不住的啜泣起來。
晉陵長公主埋在太後的膝間,太後撫著愛女瘦弱的脊梁,二人痛哭不止,叫在場諸位無不動容。
後宮妃嬪,皇室王妃留京的公主見兩人落淚,更是遙遙起身相勸,一群人心有戚戚,跟隨垂淚不止的。
與女眷們這般悲切的態度截然不同,今日到場的幾位皇子都沉穩許多,氣度雍合。
當今天子子嗣不少,卻夭折的過多,尤其是皇子。
前前後後共有十四位公主誕生,皇子卻是公主半數不到,且還多夭折於不過三五月未來得及排序時。
活到排序的皇子,竟隻有四位。
如今最為年幼的皇子尚且在繈褓之中,連名兒都未曾取得,老來子自然十分得皇帝寵愛,眾人隻七郎七郎的喚著。
倒是三個打頭的皇子年歲相差不大。
皇長子早逝,二皇子元績實為天子長子,齊後沒有子嗣,年輕時候不想養礙眼的孩子,這些年漸漸年長,便有意記養二皇子到身前來搏出一個嫡長的名頭,壓陸貴妃的三皇子一頭。
奈何這事兒太過顯眼,帝王不允,記養一事終歸不了了之。
二皇子五年前娶妻定國侯家的娘子,早早出宮建府。
三皇子則是陸貴妃之子,陸相爺又是他親外祖,自小得皇帝寵愛,生的十分聰慧,比起二皇子,三皇子的支持者倒是更勝過幾分。
五皇子母族不顯,比不得有兩位得朝臣支持的皇兄,也因此五皇子素來規矩,從來不爭不搶,在這後宮之中默默無聞。
幾位皇子原以為安樂郡主不過是徒有其名,會同上京那些女郎一般模樣,薄鬢約微黃,輕紅譫鉛麵,一身金飾琳琅作響,叫人瞧不清那妝麵之下的本來麵貌。
不想今日一見這位表妹,竟是這般一張精致明豔,美的鋒利而又單純的麵龐——
麵龐明淨如新雪,雙眸清澈動心魄。烏發如雲,唇瓣鮮紅,十五歲的年紀,正是一個嬌柔與可愛融合的恰到好處的年紀,出落得海棠一般嬌嫩。
隻單單瞧著她的這張麵容,便叫人知曉這個女娃娃往日裡被養的多有嬌縱。
殿外陽光拋進來,那乾淨潔白的臉龐泛起細膩柔光,一襲綠綺裙帶連珠錦腰長裙也仿若活了過來。
二皇子與五皇子倒是都能目不斜視,隻那位三皇子本就喜好美人,如今一見此等絕色,更是情難自禁,與身側人交談間眸光總‘恰巧’掠過這位表妹身上,那眼神充滿著侵略,瞧著竟有幾分誌在必得。
齊皇後將這一幕儘收眼底,心中好笑陸貴妃養出的這個兒子,往日看著儀表堂堂,一見到個容貌俊美些的小娘子便原形畢露。
齊後蔽髻十二頁金步搖,端的是一國之母的隆重輝煌,她那張堆砌的厚重的妝麵揚起慈善笑意,命人給瓏月賜座。
瓏月斂眉掖袖,衣裙逶迤,她緩緩走上前給齊後與貴妃行禮。
小姑娘語調透著自然而然的清甜明亮,而又柔軟:“皇後娘娘,貴妃娘娘。”
瓷器般美麗脆弱,纖塵不染的娘子,叫齊後瞧著麵上顯露出罕見的慈愛來,她關切瓏月一番。
“聽本宮那侄兒誇讚起郡主,如今一見果不其然,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齊後性子嚴肅古板,能得她讚繆的屈指可數。真心假意尚且不知,皇後這話一出顯得微妙。
其他女眷眼神便多了些微變。
齊大人齊鏡斂是這位皇後內侄,太後侄孫,又封的三千戶的長樂公爵位,至今尚未婚配。
本就是朝中首屈一指的郎婿人選,偏偏這麼些年宮中這兩位也未曾給齊大人指婚,皇後今日這一番話,莫非是有意將安樂郡主與長樂公這二人指婚不成?
齊後這廂話音剛落,那瓏月身後幾位一華服玉鈿,身姿嫋嫋亭亭宗室女郎當即便朝她落來不算友善的冷凝眸光。
那廂晉陵長公主與太後母女二人一番掩袖垂淚過後,倒也很快恢複了儀態。
太後對這個未有半點血緣的外孫女倒是表現的喜歡的緊,甚至將人親自招到身邊尤嫌不夠,喚瓏月去她塌邊坐下。
瓏月還是頭一回見如此多女眷的場合,她抿抿唇,絮絮地小聲說:“不敢。”
太後一見瓏月那雙水靈活潑的眉眼,便知往日是個恣意妄為的,這會兒該是在故作規矩。
她也故作板起了臉,道:“有何不敢?哀家可是聽說,你成日嚷嚷著不願意來京城??”
瓏月一驚,柔緩的眉揚起,連眼睛都瞪的圓圓的。
她心裡道定然又是齊大人告狀了。
雖然是她不該跟京城的官抱怨那些有的沒的,可她以為二人間這大半月的相處,日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都已經熟悉了,熟人間也該替自己藏著幾分才是。
瓏月唇畔微顫,一顆心砰砰跳,她皺起鼻子說:“太後明鑒,臣女才不是不願意來京城,我是不樂意坐馬車罷了,馬車又慢又顛。可齊大人卻說女子騎馬壞了規矩,不準我出來騎馬,不準我露頭,說貴女拋頭露麵不合規矩,京城真有這麼多的規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