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女兒闖了禍事,楚王妃連忙從王府備車匆匆趕了過去。
楚王妃約莫四十餘歲,常年陰沉著一張臉,鼻翼兩側有兩條極重的紋路,瞧著十分古板嚴肅。
也不知是不是來替著女兒壓陣,竟還著一身朱紅親王妃常袍,發髻高盤,往其上倒騰了不少發油,一層又一層,油光鋥亮,再往其上攢上累贅的步搖珠翠,顯得倒是威風十足。
隻如今叫在場眾人心中不知如何想的,可真是還沒打小的,就跑來了老的。
昌寧郡主這些年在京中惹出多少爛攤子,還不是因這位王妃娘娘總能替她收拾爛攤子,蓋遮羞布?
昌寧一整日的氣急敗壞使她嗓音都有些尖銳。
她三番幾次想走被如此多人盯著沒走成,本有些害怕,如今見她娘來了,隻覺得有了主心骨,隻在場外罵:“她那般蠻橫,抽了劉三落了馬,她落馬難不成不是活該!她以為自己是個什麼身份,竟還敢朝我動弓?若非我躲得快,那弓都要抽到我臉上!一個如此低賤的庶出罷了,以往給我提鞋也不配!”
素來心平氣和的潯陽聽聞都止不住蹙眉,她道:“你便省點力氣,等人平安出來你再來這一套,若是安樂傷了,你以為燕王會放過你?”
與瓏月近段時日相處,潯陽自然不會隻信昌寧的一麵之詞。
楚王妃聽自己女兒的話怎麼聽怎麼可憐,一聽公主說她女兒的不是,當即一口氣梗在嗓子眼中不上不下,偏偏潯陽好歹是宮裡的公主,她又罵不得,隻能指桑罵槐冷冷假裝罵自己女兒:“昌寧!母妃莫不是沒教過你?什麼庶出不庶出,你縱然是嫡養的姑娘又怎能說出這等失身份的話?!”
潯陽被氣的麵色泛白,忍著不想與這位楚王妃計較。
楚王妃一通責罵過後,也隻能任命的替自己這個女兒收拾起爛攤子。
隻是以往爛攤子收拾起來容易,如今這位卻怕是不容易了了。
燕王何等人物,藩王中的第一等,手握三十萬的兵馬,連皇帝都要禮讓三分,如今更是才打了勝仗班師回朝。
楚王妃越想心頭越蕭瑟,隻是如今再後悔將女兒養成這副德行也是晚了——
不知不覺已然夜幕降臨,月影暗淡,林中春風撩動。
瓏月在兄長懷間抬眸,眸中撞入那張完美無瑕的下頜線,挺鼻薄唇,再往上是那雙揉入了深沉卻溫和的眼眸。
月光朦朧下,郗珣眼中淺笑氤氳,一切都那般的真實,又朦朧的虛假。
郗珣見小孩兒小兔子一般瞪著紅眸,一眨不眨地瞧著自己許久,不經含笑道:“怎麼傻了?”
誰料話音剛落,小孩兒又猛地重新鑽入他的懷抱。
這一紮的力道不小,郗珣沒有絲毫準備,被小孩兒的頭撞上胸懷撞得一顫,險些叫兩人都摔下馬去。
他伸手扣住小孩兒瘦弱的雙肩,低頭抵著動亂不依的小腦袋,嗓音含著無奈的淺笑:“安靜,瓏月安靜。”
瓏月仍是興奮,她的恐懼去的無影無蹤,連嗓音都像是沁入了蜜,她吸吸鼻子,歡快道:“阿兄回來了,我自然是高興的傻了啊!”
一如幼時,瓏月總喜歡埋首於兄長頸間,依偎在兄長懷中睡覺。
後來漸漸長大,長大了十一二歲的年紀,旁人都說是男女有彆,叫她要與兄長保持距離。
可那時的瓏月總是不依,連兄長也不再準許自己晚上去他房間,她仍總變著法子偷偷闖入從小到大睡慣了的那方小榻。
她隻覺得聞著兄長的味道,靠著兄長近一些,才能安心入睡。
如今她大了,仍是無比眷戀這熟悉的氣息。
兄長與以往總是有區彆的,區彆不大瓏月卻能清晰的感受得到。
郗珣縱穿著寬袍大袖顯得高瘦清雋,可常年征伐戰場的將軍,怎會是一副單薄的身軀呢?
衣袍之下勁瘦的窄腰,肌肉緊實,瓏月靠在兄長胸懷前,隻覺得像貼緊著一堵高昂直挺的銅牆,著實算不得舒服,
可又叫她恐懼與絕望皆在兄長出現的一顆,無影無蹤。
小姑娘埋在兄長懷裡一本正經地提醒說:“這裡有熊,阿兄你要當心。”
“放心,北苑獵場放出來的猛獸都是群老眼昏花的。”
深林中月光少的幾不可見,唯有耳邊兄長沉穩的喘吸和馬蹄聲。
瓏月覺得難得的安靜,可隨著耳畔又傳來方才嚇得她險些哭出聲來的陰森叫聲。
她緊閉起雙眼,將臉頰往阿兄的懷裡貼的更緊一些。
“阿兄我聽到鬼叫了。”
郗珣能嗅到小姑娘發頂的馨香,他微微後仰,頗為哭笑不得指著遠處樹梢上閃著一雙熒綠的眼睛。
“那是夜鴞,小時候替你捉過的,瓏月不記得了?”
瓏月記起來了,兄長曾經拿著肉放在屋簷上替她逮來了一隻眼睛又圓又大的胖頭鳥兒,結果第二日瓏月忘了關籠子,夜鴞飛走了,小孩兒哭了足足三日。
瓏月抬頭,果真見到那個胖頭大眼睛鳥兒。
不過如今她不會再央求著兄長替自己抓了,她知曉鳥兒跟人一樣,要有自由,該要飛在天上,不能關在籠子裡。
“遭欺負了?”兄長的聲音落在她耳畔,平穩而又溫和,仿佛這日什麼都沒有發生,她隻不過是睡著了又起來了而已。
瓏月瓊鼻被夜風染紅了幾分,眼眶也因先前的落淚變得紅粉一片,被夜風染的微濕的烏鬢,像是一隻柔軟的貓頭鷹。
昌寧郡主嗤笑說她生母不詳,說她與燕王嫡庶有彆,她不該喚燕王為阿兄。
瓏月著實不明白什麼叫嫡庶有彆。
隻因為在自小生長的王府裡,她與二哥哥,大姐姐都是庶出。
嫡出的隻有阿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