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方說,“好在聖上昨日閉關了,沒個十天半月出不了。”
在亦泠稍稍鬆一口氣時,她又說:“可不巧的是那老虔婆昨日回了宮,她向來不喜太子,一心想讓她偏愛的大皇子重登儲位,謝衡之又是明確的太子擁護者,她怎會放過這次的機會?今日有這麼多折子參謝衡之,就是她在背後搞的鬼!”
亦泠聽了半晌,迷茫道:“臣婦冒昧問一句,那老虔婆是……?”
沈舒方急得直想跺腳:“太後啊!”
亦泠:“!!!”
她這嘴,跟著叫什麼老虔婆。
沈舒方急得上頭,完全不顧禮法,還咬牙切齒地念叨道:“這老虔婆,嘴上說著阿彌陀佛,爪子卻時時伸出來攪弄是非煽風點火。這才一夜時間,她就煽動了這麼多人,可真是好手段呢。”
亦泠也著急道:“公主又是皇後娘娘的女兒,太子殿下的同胞妹妹,這回果然是踢到鐵板了。”
若早知鈺安公主和謝衡之的恩怨會發酵至牽連自己,亦泠說什麼也不會在那日煽風點火。
沈舒方聞言卻道:“即便母後和太子殿下想幫忙,如今也是無能為力啊!”
亦泠:“為何?”
“你竟然不知道嗎?”沈舒方驚詫道,“彭三趟原是太子部下,一朝造反,雖已平定,卻讓母後和太子居於風口浪尖。為此母後主動幽居國寺祈福,立誓不問世事。太子也特意攬下了蜀地棧道的苦差,又斬殺了不少與之有過舊交的部下,這才稍稍平息了外界的猜疑。”
“太子殿下鞭長莫及,母後也囿於國寺,如何幫忙?”
亦泠竟不知道,當初慶陽一戰竟然還有這事兒。
難怪當初謝衡之打了勝仗卻未居功,封賞全讓她一人得了。
可這會兒不是回想往事的時候,亦泠也全然忘了自己以前有多害怕沈舒方,完全把她視作唯一的救命稻草。
反握著她的雙手,問道:“那娘娘覺得臣婦該如何是好呢?”
沈舒方想也不想,斬釘截鐵道:“趕緊和謝衡之和離!”
亦泠:“啊?”
沈舒方:“你先和離將自己摘出來,趕緊修書一封送去江州。商老先生桃李滿天下,朝中不少大員都出自你們江州書院,到時集體上書為你求情,想來應該能暫時保住你。”
亦泠被沈舒方說得越來越緊張,但還留了一絲理智。
“不行,我絕不能和謝衡之合離!”
沈舒方:“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跟他合離了我也活不了命。
亦泠自然不能告訴她實情,她隻是緊緊擰著眉,愁得說不出話。
沈舒方望著亦泠這般神情,恍然大悟。
“原以為你隻是才氣傲人,沒想到對愛情也是如此生死不渝,世間怎會有你這麼好的女子?”
亦泠:“?”
還沒反應過來沈舒方在說什麼,她的眼神已經從崇拜變成了決絕,握著亦泠的手說道:“你放心,我這就回去求我祖父,以他的威望想必也能斡旋一二。”
說完,她轉身就走。
不管付出什麼代價,她一定要守護全世界最好的商大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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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舒方一走,曹嬤嬤借著送安神藥的功夫走進來,好奇地問道:“夫人,太子妃娘娘大晚上來做什麼了?”
亦泠沒有回答曹嬤嬤,隻擰著眉頭來回踱步。
如今聖上推崇焚修,信奉道教,追尋長生之法,宮裡養了一群“真人”作伴,已經兩年不上朝。
朝政全由謝衡之把持著,黨同伐異的事情乾了不少,背後想要拉他下馬的人更多。
首當其衝的便要屬太後和大皇子一黨。
但若要在他的權勢之下抓住他的大錯,也是不易。
畢竟謝衡之甘願居於人下,把不管事的周閣老推到了內閣首輔的位置,擋在了他的身前做傳聲筒,萬事要抨擊也輪不到他頭上。
而群臣們雖然心知每日的奏折都是由謝衡之批閱,但那一本本折子又確實是從太一宮裡送出來的,明麵上又是周閣老決策機務、執筆票擬批答,誰也無法直接指責謝衡之僭越。
昨夜的事情,卻算是謝衡之主動把自己腦子伸出去給人砍。
太後和大皇子說不定等這個機會已經等了很久,一旦抓住了謝衡之這條辮子,怎會不往死裡搞他?
等聖上出關,想必就是降罪之日了。
難怪日理萬機的謝衡之今日竟然沒去上朝,躲在家裡不露麵……
不行。
亦泠絕不能坐以待斃,給謝衡之這廝陪葬。
她不再猶豫,再一次去了謝衡之的書房。
護衛依然攔住了亦泠。
而這一回,她不再聽令,沉聲道:“都給我讓開!”
護衛們自然沒有動,像雕塑一般穩穩擋在亦泠麵前。
直到書房裡傳來了謝衡之的聲音。
“讓她進來。”
四個護衛立刻利落往旁邊一退,給亦泠放了行。
冬天的風吹得隱秘,不見樹梢顫動,臉上卻猶有刀子在割。
推開書房的門,亦泠垂著眼,深吸了一口氣。
待她平複了心情,看向書房內時,卻見謝衡之穿著一身寬鬆常服,正站在書案前……端詳一幅字畫?
都什麼時候了,竟還有這等閒情逸致?
不等謝衡之開口,亦泠開門見山道:“你知不知道參你的奏折已經堆成了小山?”
謝衡之回過頭,輕飄飄看了亦泠一眼。
“知道。”
“那你還在這裡看什麼字畫?”
亦泠急切地說,“你在書房裡待了一天,可想出什麼應對的法子了?”
謝衡之和亦泠之間仿佛隔著一道牆,他絲毫沒被她的焦灼感染到,連目光都隻是落在麵前的字畫上。
“急什麼,我自會處理妥當。”
語氣如此從容自若,卻又不容置喙。
他說完後,便自顧自拿著字畫走向了博古架,沒有再看亦泠一眼。
亦泠久久不動,盯著他的背影。
半刻鐘後,終是無聲地退出了書房。
不得不承認,謝衡之這個人,行事雖狂目空一切,可他想做的事情,幾乎沒有做不到的。
此刻他既然如此淡定,一定是有了自救的法子。
但他不願意說,亦泠知道自己是問不出來的。
既然如此,便隻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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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後,亦泠依舊日日待在林楓院,惶恐不安地度日。
等著頭頂上那把刀的落下,抑或危機徹底解除。
可宮裡卻沒傳來任何風聲,就連沈舒方也沒傳什麼消息過來。
這並不能讓亦泠安心,反而越發恐懼。
眾所周知,自古朝堂大事,都是動靜越小事兒越大。
何況亦泠還發現,謝衡之也一直沒再離開過謝府。
他這幾天日日清晨起床後便去了書房,一待就是一整天。
忙起來的時候,連送進他書房裡的餐食也一口不動地送了出來。
他何時有過分明日理萬機卻又三天不上朝的先例?
一定是躲在家裡密謀著什麼……
亦泠總覺得必有大事發生,卻又不敢多問。
這天傍晚,錦葵見亦泠情緒低落,便勸她去院子裡走走散心。
亦泠心不在焉,人走在小徑上,心裡卻還在擔心著自己的小命。
到了後院時,錦葵悄悄說:“夫人,您有沒有發現府裡最近有些奇怪?”
亦泠:“……你才發現嗎?”
錦葵羞赧地撓撓頭,又說:“這幾日總有人來府裡,一個個都黑著臉,看起來可嚇人了。”
可不是嘛。
亦泠也碰見好幾回了,那些人雖然沒有穿官服,行事也低調,但一看就是不是平頭百姓。
往謝衡之書房裡一待便是幾個時辰,一點兒響動都沒有,不知道在乾什麼。
越發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了。
想到這些,亦泠又陷入惶悚不安中。
盯著地上的花花草草,腦子裡突然有什麼想法一閃而過。
這時候,錦葵忽然驚呼起來:“你們是誰?在這裡做什麼?!”
亦泠猛地抬起頭,見兩個穿著黑衣的陌生男子,手裡端著落了鎖的木盒子,正從後院小門裡悄聲進來。
他們聽到錦葵的驚呼也不慌張,反而朝亦泠恭恭敬敬鞠躬行禮,隨後便徑直越過她們朝書房的方向走去。
全程一言不發,和謝衡之是如出一轍的淡定。
錦葵還在慌亂地碎碎念,亦泠卻瞪大眼睛盯著他們的背影……
啊!她明白了!
原來謝衡之的自救法子竟是……
亦泠忽然捂住了嘴,以防自己驚呼出聲。
雖、雖著實瘋狂了些,但仔細一想,這似乎確實是他唯一可以保命的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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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謝衡之忙了一天,回到寢居時,亦泠已經安然躺在了床上。
她好像不似前幾日那般擔驚受怕了,似乎已經緩了過來。
於是謝衡之也脫了外衫躺了下來。
他閉上眼,屋子裡靜謐溫暖,身旁的女人也不再翻來覆去。
這幾日因為亦泠食欲不振,府裡廚房便變著法兒地給她做好吃的。
不是山珍海味,就是齁甜的點心。
沒一樣是謝衡之愛吃的。
如今看她已經好了許多,那便是該讓廚房做些合他胃口的東西了。
清炒藕片,還是文思豆腐……
正想著明日要安排吃什麼的時候,謝衡之趕緊亦泠忽然翻身湊到了他耳邊。
用極低的氣音,神神秘秘問道:“你打算什麼時候造反?”
謝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