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三公主她又來遲了。(1 / 2)

金鉤細 尤四姐 3944 字 8個月前

比如打碎的花瓶,要想修複,得把碎片一點點撿回來。

宜鸞花了老大的勁兒,才拚湊出知覺。腦子鈍重找不著方向,好在身體似乎有了依托,不再綿軟虛浮了。她能聽見窗外的鳥鳴,還有書頁翻動的聲響。眼前有光,緩慢地亮起來,直至填滿整個眼眶。

她的意識裡,逐漸長出了手,長出了腳。她很高興,其實相較起死亡來,渺渺茫茫世間無我,才是最可怕的。就是半邊身子麻得厲害,不知怎麼,使不上力氣。

一股桂花糖的味道飄過來,直衝天靈,很好,連嗅覺也恢複了。說不定再努把力,她能夠以另一種方式存在於天地間——

雖然那個“鬼”字,說出來不那麼招人喜歡。

曾經宜鸞很怕鬼,阿娘去世的時候,夜間要守靈,她既難過又恐懼,坐在棺槨旁,渾身像被釘住一般僵硬。現在自己也死了,才覺得鬼也不那麼可怕,至少自己肯定是個好鬼。

正思緒複雜地給自己定性,隱約又聽見了腳步聲。糊裡糊塗一頓猜測,難道是宮人來給自己添燈油敬香了嗎?剛才那股桂花糖的味道,八成是貢品,看來死後不算寒酸,還有人記得給她上供。

宜鸞真是個容易滿足的人,這點小事也能讓她欣慰不已。結果有人大力地搖撼她,炸雷般在她耳邊驚呼:“都什麼時候了,殿下怎麼還睡著?快起來,上課要遲到了!”

一頓攮,霍地把她掰直了。

麻感頓時從指尖直達腳趾,宜鸞不禁叫起來:“哎喲,我的手……我的腳……又要散了!”

驚惶間睜開了眼,一張大臉闖進她的視野,是氣呼呼的危藍。

危藍姓危,好彆致的姓吧?強勢又凶悍。果然她的人也如她的姓氏,充滿著刻板且嚴厲的味道。她是宜鸞和聞譽專職的管教姑姑,比宜鸞大了五六歲。五六歲而已,卻恍如隔著輩似的,連殿中監都要讓她幾分麵子。

早前司宮台有個不識時務的少監調侃她,“危姑姑如此人才,叫這名字委屈了”,招來危藍狠狠地瞪視,“你爹給的姓,你說改就改了?”

危藍,當然不及上等翡翠值錢,但她這樣的出身不求第一,保個底也是人上人。所以她儘心儘力約束著宜鸞和少帝,既是受貴妃所托,也是忠於自己的職責。

反正宜鸞最怕她嘮叨,活著的時候避不開,可歎死後還要受她管教。

不過細思量,她並未跟自己來渤海國呀,在自己茫然無依的時候見到她,驚喜足以衝淡驚嚇。

沒有人能體會,死過之後忽然見到熟人的快樂和感動。宜鸞眼眶一熱,幾乎要哭出來,可危藍搶在她前麵,打斷了她的感動,“手和腳散不散,臣不知道,臣隻知道您要是再不去上課,太傅的板子打在手掌心,那可是很疼的。”

宜鸞哆嗦了下,死也逃不開太傅的板子嗎?

不管那些了,先敘舊要緊。宜鸞伸手抱住了危藍的腰,嗚咽出聲,“姑姑,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危藍的橫眉怒目,在被她抱住的一霎軟化了,怔愣之餘不忘拍她的背安撫兩下。當然,說出來的話還是不太委婉,“睡了一覺,殿下神遊方外了?不管見到臣有多高興,您還是得去上課,反正臣是不會替您告病假的。”

宜鸞直起了身,心裡不由納悶,危藍怎麼還是這樣的態度?久彆重逢,她不該有些彆的表示嗎,還一個勁地催她上課!

她仰起了臉,“以我這境況,不適合念書,應該安心靜養才是。你看我的手和腳,才剛歸位……”

危藍的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殿下,您到底在說什麼?”

宜鸞呆了呆,她剛經曆了生死,危藍卻好像並不在意啊。

艱難地轉動眼珠子,四下打量一遍,發現不大對頭,她分明死在了渤海,這殿裡的擺設,怎麼和礱城宮中一模一樣?

“排雲呢?”她問,“排雲在哪裡?”

危藍愈發覺得古怪了,“排雲昨日替殿下爬假山,撿毽子,摔折了腿,正在值房修養呢,殿下忘了?”

對對對,是有這事,但那是很久以前發生的了……宜鸞腦子混沌,一時轉不過彎來。

這時沙嬤嬤從外麵進來,擦著兩手兀自抱怨:“這個排雲,上輩子是驢托生的,上個藥鬼哭神嚎,我的耳朵都快被她叫聾了。”說完才留意到書桌前的人,“咦”了聲道,“殿下,您又趴在桌上睡覺!立秋啦,再這麼下去要著涼啦,回頭太醫拿那麼長的針紮您,可怎麼辦喲!”

宜鸞目瞪口呆,沙嬤嬤和排雲都是跟著去渤海國的,經曆了那麼多,居然像沒事人一樣,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她站起身,踉蹌地拉住沙嬤嬤問:“婚儀沒辦成,我的屍骨怎麼處置?送回西陵了嗎?”

這下驚著了沙嬤嬤和危藍,兩個人麵麵相覷半天,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殿下,您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