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恒 人人都將朝華視作一棵必會長歪的……(1 / 2)

華枝春 懷愫 4738 字 8個月前

紀恒

第二日朝華起身時簾外雨還未住。

甘棠捧著銅盆進來,就見朝華坐在床上對著窗外雨絲目露笑意,也跟著笑問:“姑娘大早上就這麼高興?”

朝華披衣起身,嘴角微翹:“和心園這會兒肯定堵了水渠在放小鴨子。”

甘棠笑了:“我掐指一算,今兒是不會放小鴨子了。”

朝華指上剛沾了桃花白雪膏子淨麵,聽到甘棠這麼篤定,立時就知:“紀叔又送東西去了?”

“一大早送去的,夫人還沒醒呢,巴掌大的一隻小貓就送到她被窩裡了。”甘棠伸手比劃著,“裝在結彩的小籃子裡。”

不用想都知道真娘看見小貓會多高興。

朝華眼中笑意湧動:“讓人看仔細,彆叫貓撓了人。”

“那可不易,夫人抱著貓兒誰也不許碰。”

芸苓引兩個婆子抬膳盒到明間擺飯:“這個茯苓軟香糕和藕粉野菜小餃是夫人昨兒夜裡就點下的,姑娘快嘗嘗。”

“老爺那邊兩道各送一份,紀管事那邊原樣辦了一桌。”

藕粉做皮晶瑩剔透,野菜隻是零星點綴,一眼就看見裡麵裹的蝦茸和筍丁,咬一口鮮味四溢。

朝華飯量不錯,吃了一碗燕窩粥又把膳桌上每種點心都嘗過才撤了桌子。

看看時辰差不多了,往書房去對賬。

紀恒早已經等在書房中,他三十出頭的年紀,一身石青色直裰,眉濃眼深,隻看樣貌就知心誌堅毅。

書房正麵牆上掛著整麵牆的水墨山水掛畫,兩側書架一側是經史子集,一側是曆年賬簿收支和家中人員明細。

屋宇精潔,花木扶疏,是朝華平時管家辦公的地方。

長案上已經壘疊著今年春天的帳目名細。

容朝華一到,紀恒便擱下茶盞:“給三姑娘請安。”

“紀叔一路辛苦。”容朝華說得真心實意。

紀恒是母親奶兄,又是陪房,一直為母親打理嫁妝產業。自容殷兩家成婚那日起,父親就不曾過問過妻子的陪嫁產業。

後來母親沉屙,大伯母楚氏曾特意見過紀叔一次,向他說明白殷氏的嫁妝往後全是朝華的。紀恒那時便道:“大夫人既掌家理事,就派個管事對對賬目罷。”

楚氏確是有這個意思,她既要提防府裡下人們欺負朝華,又要敲打殷家跟來的陪房,莫要趁著主人病重就貪墨產業。

既是紀恒自己提出來的,楚氏便趁勢派自己的陪房心腹去查賬目。

朝華那會兒雖隻是個四五歲的女童,已經能分辨得出真心假意,她知道紀叔對母親的病情十分關切。

他每隔三日都會給殷家寫一封信,先念給朝華聽再送去殷家,殷家的來信一半送到了容家,一半送到紀叔的手中。

女兒生了這樣的重病,女婿一家便不能全然相信了。

舅舅更是來信吩咐紀管事,說若是妹妹的病情實在“凶險”,就把母親送回去。

殷家寵愛女兒,給的陪嫁產業已經很豐厚。

在紀管事手中將這些產業整合,以田養蠶,繅絲織綢,不過五六年的功夫,濼水泮水已經全是殷氏的蠶莊茶田。

江南最賺錢的就是這幾樁生意。

楚氏闔上賬目,欣慰道:“真是個能乾得力的,他若忠心,那朝朝得一臂膀。”

等到朝華十歲開始學著看賬管家時,楚氏說:“紀管事在外獨擋一麵,又這麼有能為,這樣的人隻靠原來那點舊恩是留不久的,要他甘心當這個管事,還得恩威並施。”

楚氏的意思,是早該擇殷氏房中自小跟到大的忠心丫頭,嫁給紀管事為妻。再選幾個紀家人補進來,男的當差,女兒就跟在朝華身邊當丫頭。

“既是提攜,又是體麵。”

容朝華回去便問唐媽媽:“紀管事為何這些年都沒娶親?”

唐媽媽回憶:“早些年在殷家時,就說要娶親的,他哥哥早早成婚了,隻有他說是個風性子不肯定下來。”

“後來也曾想過把姑娘屋裡的大丫頭配給他,倒不是為了旁的,是姑娘屋裡的丫頭,模樣性情不肖說,個個都是理事能手,可他不肯要。”

既不是紀管事所願,朝華思慮三日,大膽作主把紀恒的身契還給他。

楚氏聽說的時候差點仰倒:“這事你問過你父親沒有?”說完才想到問過了三弟也不會管,楚氏一麵搖頭一麵歎息,“朝朝,你這跟自斷臂膀有什麼分彆?”

朝華取出文書:“紀叔除了奴籍,依舊是大管事。”經他手打理的產業,每歲分花紅給他。

立下文書之後,往前數三年的花紅也一並補給他。

紀恒向來持重,在看到容朝華親筆寫的文書條目時,半晌不言,許久感歎一句:“三姑娘跟……跟夫人的性子真是一模一樣。”

容朝華不語,她的性子怎麼能同母親一樣?

容家和殷家兩家教導族中的女兒時,或多或少都會提一句“彆像那個殷氏”。殷家因出了這樣一個女兒,舅母對表姐妹們的教導更嚴苛。

舅母在的那半年,不止一次告訴朝華:“朝朝,要跟你大伯母好好學,知不知道?”

意思是千萬彆學她母親!

為權為錢為兒女都好,不要為丈夫為情愛。

人人都將朝華視作一棵必會長歪的樹苗,時時提點她不能長岔一處枝節,她是絕不能跟母親一樣的。

此刻紀恒坐在山水雲紋椅上,二人還像朝華初學看賬本時一樣對坐回事,盤賬。

“春耕已過,去歲年末訂的三十架大花樓運到了,分彆置在濼水泮水兩處莊上,從金陵城裡請的挽花工織了兩種新花色,請姑娘過目。”

蠶莊絲坊中原來就有二百來台小織機,新出的大花樓一是造價貴,二是挽花工人工貴,添了二十台花樓和挽花工,費了一個冬天調-教,終於有了像樣的成品。

紀恒取出一張織機圖,朝華接過一看,起名花樓還真像樓閣的樣子,人能踩著木階爬上去。

“上下兩層,挽花工坐在上麵,織工坐在下麵,二人合力織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