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心頭驚跳,這句是在開解她!
淨塵師太又說:“初次發作,當時開悟,也許會好。”現在已經太久了,她見過的病案中,癲狂症越久越難好。
朝華蒼白著麵色回到濯纓閣,留下守屋的小丫頭玉竹上前想解朝華的披風,被她擺手拒了:“抬熱水來,不必煮香湯。”
等粗使婆子抬來熱水,朝華又屏退丫頭們,自己走到內室中。
沉璧在屋外守著,朝華解下披風脫掉裙衫,裙衫薄襪上除了汙水泥點外,果然沾著點點血跡。
幸而她上了渡頭就一直裹著披風,掩得密實才沒被人看見。
脫掉鞋襪,雪白足踝上赫然兩處青紫,若不趕緊揉散淤血隻怕明天這一圈都會發青發紫。
她找出藥油倒在掌中,搓到掌心發熱替自己揉散淤血。
忽爾想到什麼,輕喚一聲“沉璧”。
沉璧立時推門進來,站到了床帳前,隔著垂花帳朝華吩咐她:“等會兒你去把船收拾乾淨。”血跡水草還有彆的什麼痕跡,都不能留過夜。
沉璧點頭:“要不要查查那人是誰?”
“不急在此時。”城中出了那麼大的事,總會聽說的,不能讓那個人知道她們暗中調查。
“是”沉璧站著沒動,想了許久問,“姑娘剛才怕不怕?”
朝華沒有回答,她給自己貼上膏藥,等沉璧去收拾船隻,她吹了燈縮在錦被中。
她當然害怕的,在艙中怕,現在也怕。
在艙中她是怕死,她要是死了,誰來護著母親?
靠父親嗎?
眼睛被藥油刺得不住流淚,朝華闔上眼,腦中湧動許多念頭。
她知羅姨娘,但她不知沈聿,沈聿既已聽見,就得防他,要趁這回把過繼的事推進。
幾乎一夜未睡,天大亮時,甘棠開門進來了。
朝華坐起身來,甘棠捧著水盂讓她漱口,又送上溫蜜水:“姑娘真是,怎麼連頭發也不拆就這麼睡了?這怎麼能睡得好。”
朝華飲了一口,舌尖嘗到甜味,整個人精神一振:“你們幾時回來的?”
“天剛亮時回來的,那邊渡頭一放行,咱們就坐船回來了。”官兵搜了一夜,連薦福寺這樣的女尼寺都上下搜過了,也沒能找到人。
官府安撫不住那些舉子秀才們,隻得撤了禁令,允許通行。
甘棠一麵說一麵替朝華拆頭發,知道姑娘昨天夜裡扭了腳,還說了沉璧幾句,沉璧不能辯解,隻好聽訓。
也不知是不是生氣了,到這會兒也沒見人。
甘棠數了數拆下來的小簪:“怎麼少一隻?”說著去摸枕頭和被子,是不是夜裡睡鬆了發髻掉在被子裡。
朝華心中一動,小簪大概是掉在船上了。
花頭短簪十分常見,哪個富戶女兒妝奩中沒有幾對?不見了也不是大事。
“和心園可有報信來?”
甘棠知道夫人病情有變,一早就讓芸苓去和心園守著,她輕聲稟報:“夫人才剛醒來,唐媽媽正陪夫人說話……”
到這會兒也沒提到“阿容”。
她不先提,誰也不敢提,連屋裡侍候的丫頭們也都是她叫到了名字才敢上前去。
朝華略吸口氣:“給我找身素色衣裳,叫人問問父親在何處?我要見他。再著人去和心園,叫丫頭們把所有的風箏放出來。”
容寅也是一夜未睡,他在和心園守到半夜,又在見山樓中站到現在。
見山樓的二樓有一麵窗正可看見和心園一角,那裡置了抬秋千架,容寅幾乎每日都會站在這麵窗後,望著那一角,盼著真娘會在那兒打秋千。
朝華一步一跛走到見山樓下。
她昨天下狠勁揉散淤血,今天腳上雖也起了青紫,但脹痛已經好許多,要是走得慢些根本看不出來腳受了傷。
她是故意這麼一跛一跛走到父親麵前的。
容寅站在窗邊癡望,朝華上樓到一半時,叫了一聲“父親”。
容寅回頭就見女兒跛著腳,急步上前扶她:“腳怎麼了?”
“昨夜急著趕回來,道上又出了事,就扭了腳。”
“常福!快去請大夫!”容寅一邊去扶女兒,一邊高聲吩咐管家。
“父親不必忙亂,已經看過了。”朝華拉住父親的袖子,“我來,是想求父親一件事。”
容寅依舊絮絮:“你傷了腳,縱有急事也該阿爹過去,怎麼傷了腳還非要自己走這一遭?”
“傷筋動骨一百日,要不養好了,以後落下病根可怎麼好?” 一邊說一邊讓人抬小步輦來,讓朝華等會能坐步輦回去。
容寅知道長女來必是有緊要事,拉朝華坐到見山樓的東窗下,就是這一麵窗能看見真娘:“朝朝有什麼要說的?趕緊先坐下。”
容朝華看向父親,衣裳還是昨日那一件,目中充血,眼下發青,連發中銀絲都多添了幾根。
是了,這會兒母親的記憶已經在出嫁之後,但還不確定日子,她醒來必會問父親在何處。
二人成婚之後,父親常跟三五好友出門遊學。
最後一次遊學,納回了羅姨娘。
朝華並沒坐下,她等容寅坐下後,拖著腳跛了一步,在容寅欲起身扶她的時候,直直下拜,行了個大禮。
“朝華請求阿爹,為娘過繼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