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遇 容朝華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1 / 2)

華枝春 懷愫 4376 字 8個月前

再遇

青布馬車緩緩駛在田坎小路上。

田坎兩邊遠望是白雲、青山、黃花田,近看是水田農車和連片白牆烏瓦的民居。

正逢蠶月,村中多數人家都在門首黏著紅紙,有的紙上寫著“蠶月免進”,有的乾脆一字都不寫。

鄉人隻要看見門上貼著紅,便知這家養蠶,親戚不走動,鄰裡不敲門。

尋常熱鬨的村莊此時格外靜謐,馬車如駛進畫中般,悄然駛進了上容村。

朝華靠著車壁,一身淡綠素衣,長發結成一條辮子直垂到腰際,辮梢隨著馬車顛簸輕輕晃動。

“姑娘該把腳養好了再出門的。”這話甘棠說了一路,朝華不聽,她還在絮絮,“就算不歇個百日,十日總該歇。”

“一天都不能等。”眼看靈山在前,恐怕夜長夢多。

是以父親一點頭,書信就送到上容村九叔家中。

這一年多裡,除了族中大祭之外,朝華和大伯母來過五六回,選中了一個四歲的男孩兒。

一要年歲小的,二要家中關係簡單的,三還要他本人聰明乾淨生得漂亮。少一樣,祖母都不會點頭。

父親首肯這事隻做下一半,要祖母點頭,才算真的定下。

朝華掀簾望了望,上容村就在眼前。

沉璧一路沉默跟在車外,朝華見沉璧走這一路,額上沁汗,對甘棠道:“把她叫上來坐車。”

沉璧跟甘棠同吃同住,除了甘棠,她幾乎不怎麼跟院中彆的人說話。

甘棠搖頭:“她不肯。”

雲苓也覺得奇怪:“也不知道怎麼這了,又要打魚叉,又練苦功,出門的時候我瞧見她在腳上綁鐵塊呢。”

“鐵塊?”

“可不是!我問她什麼時候解開,她說姑娘的腳什麼時候好,她就什麼時候解開。”

朝華知道沉璧是在自罰,叮囑甘棠:“讓她小心些,彆練傷了。”

馬車剛進阡陌,就見山坡邊大樹底下有個男孩仰長了脖子向村口張望,一看見馬車飛快跑下山坡,沒一會兒就跑得不見人影。

青布馬車停在一戶鄉間民宅的門口。

說是民宅,也是出能見粉牆黛瓦,入能觀四水歸堂的大宅。

九嬸早就已經等在門口,朝華踩著腳踏下來,九嬸不等朝華稱呼,先叫她:“三姑娘來了。”

“九嬸近來身子如何?”朝華微一點頭,車後自有丫頭提上禮物,她提裙邁過門坎,“保哥兒這些天可好?這事多賴九嬸勞心。”

九嬸隻是個五服中的虛稱,她四十來歲的年紀,一身藍杭綢衣裙,烏油油的頭發在腦後挽成一個髻,插著一金二銀三根簪子。

九嬸雖居鄉間,也是秀才娘子,家裡用著丫頭小廝。

笑眯眯衝容朝華點頭:“三姑娘這說的是哪兒的話,大夫人吩咐要辦的事兒,我有幾分力就要出幾分力,哪能說勞心呢。”

孩子已經在九嬸家裡養了三四個月了,剛抱來的時候頭大身子細,小手上還長著凍瘡。如今不僅養得白胖,手上的凍瘡塗了一個春天的藥,不細看也瞧不出來了。

“對外話還沒挑明,可鄉裡人又不傻,原來選人的時候就露了風聲出去,要不是進了蠶月,門坎都要被踏破了。”

“你九叔可沒少落村人埋怨!”選了這個,就丟了那個,鄉裡鄉親的,麵子上難抹平。

容朝華微微一笑:“九叔九嬸辛苦,家裡都是知道的。”

九嬸的嘴便咧得更開了,她一路進來,眼睛都離不開朝華的臉。

見朝華身量又高了些,這模樣這氣度……

看得九嬸心裡頭歎,她能幫著挑孩子也知道些內情,年年大祭三夫人都不來,偶有一回是姨娘跟來,九嬸一看就知那姨娘是個綿裡針。

偏男人們個個都跟瞎了眼似的看不出。

江南民宅再大,幾步路也到了後廳,後廳裡一個大孩子正領著個小孩子出來。

小男孩戴著虎頭帽,穿著虎頭鞋,小臉圓墩墩,抬頭看見朝華,咧開了嘴顛顛跑過來。

那個大孩子在後麵張開手,護著他不讓他跌倒。

朝華一彎腰把保哥兒抱了起來:“保哥兒還記得我呢?”

這個小名是大伯母給起的。

保哥兒咧開嘴笑,大眼睛一彎,小米粒似的牙全咧給朝華看,他把臉靠在朝華的肩窩裡,輕輕叫她:“姐姐。”

九嬸哈哈笑了:“三姑娘再聽聽他第二句要說什麼?”

保哥兒第二句說:“糕糕。”

甘棠芸苓全都笑出聲來,芸苓趕緊打開了點心盒子:“來的時候姑娘就吩咐過廚房隻要蒸得又香又軟的糕點,就怕硬糕餅保哥兒咬不動。”

九嬸直笑:“咬不動?你們是沒瞧見他吃肉那個勁兒,什麼咬不動!”

九嬸嘴上說笑,心裡卻歎,保哥兒爹死娘改嫁,叔叔一家自個都有四個孩子要養活,哪能顧得上他。

原來滾在地裡跟泥猴子似的,餓起來見什麼不啃兩口,這會兒吃個糕都要軟的了。

保哥兒從朝華身上扭下來,一把他放到地上,他先是拱起作揖道謝,跟著才伸手要拿糕點。

等看見是芸苓拿給他,他把手往身後一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