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
容寅這話剛出口,楚氏便皺眉暗道“糟糕”!
她不等容老夫人再發怒,趕緊揚聲喚道:“還不快來人!趕緊把三爺扶下去!”
又往容老夫人眼前一站,擋著她看容寅的目光,伸手去拍她的背:“娘,身子要緊,莫要動氣。”
容老夫人氣得雙手發顫,兩邊人將容寅請了出去。
但容寅並沒有走,又在門外跪下了。
楚氏張望一眼,隔著紗簾就見朝華也走到父親的身邊跪下。
楚氏繼續軟言安撫婆母:“娘,三弟這個年紀,再說了什麼話,也不好傷了他的臉麵呐。”
“他這把年紀還要頂撞母親,張口就是這些混賬話!”容老夫人被氣得狠了,手搭在引枕上,胸膛不住起伏,“他方才那些你也聽見了!我要不認,他就去請族中的長輩!”
楚氏使了個眼色,容老太太的大丫頭琉璃立時會意,走到門邊吩咐婆子快去將王媽媽請來。
楚氏繼續說軟話:“娘,三弟就是那麼個說風就是雨的性子,娘犯不著跟他置氣。”
珊瑚端茶奉上,楚氏親自接過去,用手背試了試溫才奉給老太太:“娘先喝口茶順順氣兒,方才我不在,到底為著什麼,娘同我說說。”
楚氏深知容老太太的性子,再大的肝火,緩過這當口就能冷靜下來。
果然容老太太喝了口茶後理清了思緒,對大兒媳婦道:“定是殷氏發病,才有這樁事,可他是怎麼想起來的呢?”
楚氏接過婆母手中的茶盞:“這樁事三弟心裡說不定盤桓了許久,因著這回真娘又病,他才提起來的。”
“就老三那個腦子?哼!”容老太太重重哼出聲,“我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幾斤幾兩我能不知道?”
“他腔子裡那些個風花雪月,全抖出來能填半個西湖!但要說有實用的,那是一條都沒有!”
保殷氏百年無虞,他想是想的,可這個主意他想不出來!
他能想到的也不過就是拜拜長生牌。
容老夫人盛怒過後,一條一條思索起來,這主意對誰有好處,防的誰,保的是誰,她一想就全明白了。
因明白過來,容老夫人往楚氏的臉上望了望:“總不能是朝朝罷?”
朝朝才多大?
若她如今這個年紀就有這種見識,想得出這樣的主意,那就不是“歹筍出好竹”了,是歹筍出仙竹。
容老夫人越想越是,除了朝朝誰能想出這主意來?楚氏是想得出來,但她不可能替朝朝出這個主意。
除非朝朝想到,再求她襄助。
楚氏知道以容老夫人的見識,這會兒應當也瞧明白了。
她微微一笑,替容老夫人撫背的手不停:“要說朝朝她最像誰啊?我看不是三弟,也不是三弟妹,是像了老太太您。”
容老太太看住楚氏:“還真是朝朝?不是殷氏的兄長?”她把這事又在腦中轉過,確是隻有朝朝會拿這個主意,殷家也絕計提不出這種要求。
殷氏生這樣的病,沒送她大歸已經是容家的恩德,還上下哄著她“作夢”,殷家又怎麼可能提這個。
珊瑚搬了張錦凳子來,扶楚氏坐下。
楚氏瞧了眼窗外:“娘,三弟和朝朝都還跪著呢。”
院裡的丫頭婆子隻留下得用的兩三個,餘下的全退到院外去了。
彆說是琉璃珊瑚幾個經年侍候的丫頭,就是侍候久的老媽媽們,也有十多年沒見過老夫人如此發怒了。
容寅眼見女兒也跪到自己身側,輕聲對她道:“你不必跪著,先到屋中等著就是。”
三房雖搬出去,老宅裡的院落還在,各人的屋子也還留著,平日裡有丫頭婆子掃塵清理,小憩過夜都可。
朝華依舊跪著一動不動:“爹替娘求,我替爹娘求。”
一句話,說得容寅又要落淚。
“叫他們跪著。”容老夫人怒火最盛的時刻已經過了,她看向最倚重的長媳:“這事,你是怎麼看的?”
若真是朝朝的主意,那楚氏必已經知道了,老太太想聽聽她的見地。
楚氏略沉沉心:“娘,這些年咱們也瞧見了……三弟和三弟妹,是佳偶是怨偶的總分不開了。”
她平日都叫真娘,此番開口卻叫三弟妹,是用稱呼告訴老夫人,她心中是有親疏的。
見容老夫人神色鬆動,楚氏又替朝華說好話:“這主意我細想了想,到算是個好主意。”
看容老夫人才剛鬆下來的眉頭又要擰起,楚氏把手搭在她手上:“娘先莫動氣,三弟這個脾氣,他認定了的事兒改不了。這些年娘為他操的心可還少麼?”
“漂亮的,能理事兒的,知琴識畫會作詩的,也都尋摸了不少,三弟一個也沒留下。”
怎麼送去彆苑,又怎麼送回來。
初時老夫人以為羅姨娘攏住了兒子,並沒往彆苑送人,可等了幾年羅姨娘除了永秀一胎未有,她就著急起來。
三房但凡有個男孩,她才懶得去管兒子房裡事,多看一眼都嫌燒心!
“三弟也年將四十了……依著我想,要非得有那麼一天,那晚過繼不如早過繼。”
容老夫人不開口,當著兒媳婦,她依舊有些話是不能說的。
回廊那頭來了個穿老綠杭綢,襟口袖口滿繡著三多紋樣的老婦人,是在老太太身邊跟了幾十年的王媽媽。
王媽媽走剛到廊下,就看見跪在房門口的父女倆,目光與朝華輕觸。
王媽媽自容老夫人未嫁時起就跟在容老夫人身邊當丫頭,嫁進容家又陪伴幾十年。要說親近,容老夫人同她最親近。
對兒媳婦不能說透的話,對王媽媽能說。
琉璃趕緊打起簾子:“王媽媽來了。”
容老太太心裡正想見她,嘴上說的卻是:“怎麼把你也叫來了!趕緊過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