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方滅,雪泥濘,一段燒黑的橫木“劈啪”壓斷一截屋宇,心疼得驛站吏員連連慘叫。
那不遠不近的哀嚎,卻並未讓近處的江小世子稍有變化。
江鷺一目不錯地盯著這朝他逼近的貴女。
貴女的眉目間蘊著冰霜之意,美麗的深色雙眸中沒有笑意。
她高貴傲慢,不退反進,有些出人意料的“瘋魔”之態……先前驛站救人時,她誤以為江鷺是惡人而刺向江鷺的架勢,是江鷺的舊人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的。
然而江鷺想到此,又忍不住自嘲:他對昔日的意中人,了解得又有幾分真,幾分假呢?
此間氣氛已微妙十分,段楓驚訝地觀察江鷺,玲瓏心焦而茫然,戲弄小郎君的薑循則是興致勃勃。江鷺低頭一聲笑,讓眾人怔住,也讓薑循頓住腳步。
她盯著他的臉。
時至今日,她依然為此恍神。
可那恍神於如今困局,無關緊要。
薑循神色晃動間,見江鷺抬起頭,迎上她眼睛。
他後退一步,作揖行了一禮,恭正端然,彬彬有禮:“是在下認錯人,冒犯小娘子了。抱歉。”
薑循無言。
不等她再做出什麼,江鷺反身,朝後方的吏員那邊走去,大約是去詢問火災與補救事宜。
段楓急急跟上他,卻在中途忍不住回頭——
茫茫大夜,雪水沾濕貴女裙擺,裙尾彩鳳金上透烏。侍女和她說話,她隻是低頭撇開裙擺,除此之外什麼也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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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奇怪的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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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失火救災之事,驛站吏員與驛卒們向客人們致歉。說是灶屋廚娘打盹,起了火災,冒犯了客人。夜已至深,客房被燒得隻剩一半,客人們恐怕隻能委屈一夜。
眾人憤怒,卻也無奈。
段楓撐著疲憊身子骨,以南康王府客卿身份,周旋於此事間。待他回到客房時,屋中燃著油燈,江小郎君端然坐於桌旁。
江鷺手指一下又一下地點著桌案,閉目養神。
段楓關門時被風吹到,忍不住咳一聲。
江鷺抬眼一瞬,朝他望來的眼神幾分關懷。
段楓低笑著搖頭,示意自己身體無礙。
他坐下,有意逗一逗小世子,好叫小世子放鬆些:“二郎,你也會被亂花迷眼?”
江鷺眼睛眨了一眼。
他實在擁有一副俊秀的皮囊,眼波流轉,唇紅麵白。這樣的好看,無關性彆,堪稱“漂亮”。偏這份漂亮不“女氣”,更加奪人眼球。
任何人隻要多看小世子幾眼,絕無可能不被小世子皮囊吸引。
而小世子不隻有一張臉。
江鷺:“你說什麼?”
段楓回過神,仍笑著繼續:“你與貴女搭訕——竟說她像你的舊日意中人。”
江鷺眼波輕晃。
江鷺平靜:“她確實和我的故人長得像。不,幾乎是一模一樣。你信世上有人平白無故,和另一人長得非常像嗎?”
段楓愣住。
他坐直身子,上半身微傾,心臟高懸起——
段楓在兩年前與江鷺結識。
江小世子為情所困,不得不遠走他鄉。那樣的情深不許,絕非兒戲。
段楓曾無數次好奇江鷺的舊人。
此時此夜,段楓低聲:“真的……就那麼像?”
江鷺側過臉,朝著被燒得半邊烏黑的窗子,靜了一會兒。
江鷺半晌才道:“阿寧和那位貴女,一點也不一樣。”
段楓見江鷺神色恍惚,似陷入舊夢中。
段楓心生後悔,恨自己多嘴:明知小世子創傷何在,何必找不痛快?
段楓安撫他:“二郎彆想了,幸好,那貴女,和你的舊人,全然不同,必然毫無關係,更不可能是同一人。”
江鷺怔然。
他眼神閃爍。
段楓看他如此,不禁驚住:“……怎麼?”
江鷺半晌道:“……那貴女,和阿寧,其實很像。”
段楓迷惑了:到底是像,還是不像?
江鷺說:“段三哥,我們此行的事十分重要,所以我不能瞞你絲毫。那貴女,和阿寧……”
他吞吐艱難,聲音又輕:“相似九成。”
段楓抱著一絲希望:“不像的一成是什麼?”
江鷺撇過臉。
他輕聲:“……是我似乎並不很了解阿寧。”
段楓傻眼。
段楓的臉色也漸漸凝重起來。
段楓壓低聲音:“二郎,我們此行所為,絕不容一絲半點的閃失。”
江鷺點頭。
段楓盯著他的眼睛:“你不可為舊情所困,也不能被舊人所誤。”
江鷺飛快:“不會。我已經忘了舊人,也不在乎舊人了。”
他臉如白雪,眸子漆黑,神色誠摯。
段楓不在乎他是真是假,隻抬抬手,更加肅然:“我要說的正是此事——你大約不忘了那故人更好。
“我方才和驛站吏員小卒們打聽清楚了。那薑小娘子,在我們來之前,是從孔府過來的——陳留縣縣尉孔益,正是我們這次想找的人。
“我們不好直接接觸孔益,但那薑小娘子在雪日獨行,見一年輕男子……恐怕有些私情吧?
“你正好借著你那舊情人的名號,跟那薑小娘子打聽打聽孔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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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益沒什麼了不起,了不起的是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