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鷺做好吃閉門羹的打算——哪位小娘子會對陌生人沒有提防心,夜半三更邀請一男子入室?
……可是,這位貴女,和阿寧,真的毫無關係嗎?
江鷺思量間,木格窗打開,美人手持一夾瓷盞,在窗內側探身。
瓷盞上的燭火搖曳,柔光擦過美人耳下的燈球狀耳飾,閃著金銀爛爛之光。
他本赧然,但在察覺她那般無所謂的荒蕪目光後,想起自己此行目的。江鷺垂下眼,目光落在她耳下:“小娘子沒有睡嗎?”
他自然而然地入室,堂而皇之的架勢,讓薑循朝後退了幾步。
薑循偏臉持燈看他,江鷺低垂的眸心,些許柔情繾綣:“在下思故情切,會不會叨擾小娘子?”
他出色的皮相,讓他像個俊美的采花賊。
貴女慵懶而大膽,邀請他:“小世子坐吧,我對小世子的意中人,也頗多好奇。”
江鷺抬眸,眸心中光如野火濺冰。
他道:“你好奇什麼?”
薑循停頓。
她晃了一下神,才在混亂中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小娘子可知,你與我的舊情人,生得一模一樣?”
薑循抬頭。
她勾唇:“我不知道小世子在暗示什麼。”
江鷺探尋的目光落到她臉上。
昏昏燈火下,江鷺俯下身,薑循麵無表情,不信他會如何妄為。這位小世子的氣息擦過她耳畔,淺淺氣息撩得她耳下生出意味不明的刺激感。
薑循聽到他在她耳邊輕聲:“你當真不是阿寧?”
薑循心向下跌。
她抬頭時,露出無謂的神色:“我當真不是你的阿寧。我與你那阿寧,到底是長得多像?小世子讓我更加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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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床下,玲瓏謹記薑循教她的方法,嚴密捂住口鼻——娘子說,習武人五感強大,容易聽見屋中有另一人聲音;不知江小世子武功足不足夠聽出另一人的動靜,但好好遮掩,總是沒錯的。
隻是,此情此景實在危險——
玲瓏透過床隙,看到燈火的遊離,女子金白色裙裾與男子的珠白錦袍交錯在一起。
二人的身影投下淺黑一片,玲瓏鼻尖滲汗,心跳加速,隻覺得自己比那二人還要緊張。
她生怕娘子被陌生男子欺負了去,隨時做好衝出去的準備。然而聽動靜,薑循聲音慵懶中透著些生氣,正朝年輕世子步步緊逼,二人周旋得有來有往。
玲瓏怔住。
她聽到“汩汩”聲,慌了半晌,才意識到娘子並未被美色迷暈眼,正按照她們商定的步驟,將那涉世未深的小世子哄騙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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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汩汩”聲乃是倒茶聲。
薑循背對著江鷺,為小世子倒茶。她耳邊聽著小世子的說話聲,心跳則不緊不慢,輕輕鬆鬆地將一包“軟筋散”,倒入茶水中。
她沒有做賊心虛之感,倒好藥,端起茶水,轉身,朝他露出一點笑意。
江鷺眼皮微跳。
他垂下眼,看到薑循款款而來,步履如蓮,金色裙裾如花開花落,處處皆見風流。
燭火影子在江鷺鼻翼上輕晃,光影朦朧:“小娘子夜半開窗邀我,不怕我是惡人?”
薑循見他坐得板正,麵色雪白,鼻尖卻有些紅,便知他不管麵上如何,心中恐怕早已不自在至極。
薑循俯身:“小世子怎會是惡人?”
她低下腰身倒茶,袖擺才要擦過他手指,便見他不著痕跡地換個姿勢,竟將疏離圓了過來——他接過她的茶,主動將加了料的茶水,倒了兩杯。
江鷺:“……所以,你當真和阿寧沒有關係?”
薑循睜大眼眸。
她眼瞳漆黑,刻意睜大時,更見幽暗。
她傾身靠桌,十分誠懇:“我當真不是什麼‘阿寧’。我也發誓,我家中雖有姐妹,但我的姐妹也絕對和阿寧毫無乾係。”
她不知道想起什麼有趣的事,說到這裡,竟然笑了一下。
江鷺注意到:向來冷臉的貴女,這一夜,已經笑了好幾次。
燭火耀耀,在江鷺濃長眼睫下照出一小片陰翳。薑循注意到,他手指一直在無意識地敲著桌幾,一下又一下:“我自然,也希望小娘子和阿寧,毫無乾係。”
薑循盯著他的手指:“為何?莫非我配不上小世子?”
“自然不是。”江鷺抬頭。
他依然是秀白麵孔,無害美色,淺色瞳孔看人時,一派的乾淨清朗。
而他就是用這樣的麵容,帶著笑和她說:
“阿寧負我,我與她有未完的賬要算。小娘子若是和她沒有乾係,便離她這樣的人遠一些——省得我殺她時,血濺濕小娘子的裙子。小娘子難道不心疼裙子嗎?”
在他的淺笑下,薑循心頭重重一跳,微有鈍痛。
薑循聲音悠緩:“看不出小世子這樣的人物,會殺人。”
他垂下眼,溫聲:“我是怎樣的人,小娘子難道了解嗎?”
他見她麵色蒼白、傲意收斂,便覺得自己大約警告成功。
江鷺心中吐口氣,心想果然如此:情愛如何,阿寧如何?他總會克服自己的心病,無堅不摧,不會再被萬事萬物影響。
江鷺將自己這邊有些放涼的茶盞,輕輕撥動,朝薑循那邊推。
瓷盞在桌上撥出刺耳聲音,撓動人心,讓人心煩。
他將茶推放到她手邊,平靜無比:“茶裡下了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