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江鷺聽到玲瓏喚聲:“娘子,你還好吧?”
明火耀天。
江鷺擰身側肩那一瞬,看到明光火燭倏一下點亮,夜風徐徐,那扇被簡簡閉住的窗子,被從內推開。
薑循站在窗前,朝外探身,朝他望來。
她立在明明火光中,白衫雪膚,烏發朱唇,目光清清渺渺地仰望而來。
“咚——”
江鷺懷中掉下的東西,落到了薑循麵前的窗台上。
二人同時一怔。
簡簡趁此,邁步上前,一把掀開郎君的蓑笠——
玲瓏:“啊,小……”
“小世子”三字未說完,簡簡一聲慘叫,被從牆頭擊下。
再望去,明月懸空,花木扶疏,牆頭空無一人。
玲瓏揉揉眼,懷疑鬼魅夜遊。
而薑循伸手,撿起窗台上江鷺掉落的那樣東西——
白玉瓷瓶,輕輕掀開,藥香清苦。
這是上好的“金瘡藥”。
專治各類皮外傷……比如江鷺的掌心,也比如薑循白日被阿婭推倒後砸到地上受傷的手臂。
薑循握緊白玉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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惱而離開的江鷺行在寒風中,幾次想回頭,將自己的藥瓶拿回來。
都怪段楓。
非說他受傷不斷,掌心傷要好好上藥,要隨身帶著藥。
江鷺又惱自己看到明火就失神。
明火下隻有一個薑循,他縱是不低頭也知道是她,何必看那一眼?
……像是他千裡奔赴隻為她送藥一樣。
江鷺想反身取回自己的藥。可那會惹得薑循嘲笑,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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賊人離去後,府邸並不算太亂,侍女們也沒有很慌。
玲瓏發現夜闖者是江鷺,就不害怕了。
白日時娘子受了委屈,心情不好;夜裡,世子就來探望娘子。
世子還給娘子送藥。
世子真是……哎。
玲瓏悄悄打量薑循,眼中的好奇快要溢出來了:江世子和她們娘子以前,到底是怎樣啊?如今又算怎樣啊?
……小世子想求和?
不好吧……娘子要當太子妃的。
玲瓏這般糾結,欲言又止;簡簡則頂著一頭亂發,從窗外爬進來,便萎靡不振地貼牆而坐。
平心而論,簡簡是一個小美人。膚白眸圓,麵孔稚嫩,拉著臉坐在那裡時,像一隻無力憤懣的小貓。
簡簡咬著手指:那個夜闖者的武功真高。自己竟然拿不下……不甘心!
簡簡忍不住看向薑循——她懷疑薑循認識那個人,玲瓏臉色才會那麼奇怪。
但是,簡簡倔強,簡簡才不願主動詢問。
平時,薑循看到她這樣,一定會逗弄戲耍,再告訴她答案。然而這一次——
薑循握著那白玉瓷瓶,坐在床榻邊,反反複複地看。
瓷瓶上尚帶著郎君身上的氣息,果然是蘭草芳香。
薑循怔怔坐著,想到方才,床幃打鬥時,他始終在後;開窗點燭時,他垂眸望來。
清風,明月,白鷺來。
他與自己夜裡的噩夢全然不同。
他是過往幽暗地獄中的少許光華。
……可他也落下凡塵了啊。
薑循忍不住托腮,烏濃睫毛一顫一顫。
玲瓏見她放鬆慵懶,便湊過來說:“江世子千裡迢迢,專程來送藥給娘子啊。”
玲瓏:“他八成是知道娘子手臂被打傷了,白日不好開口,夜裡才來。他好在乎娘子啊。”
薑循心頭一跳。
她握緊藥瓶,慢條斯理:“也可能是,他是好人,見不得人被欺負。”
無論是阿貓阿狗,還是薑循,他都會忍不住。
他就是那般心軟,才總被她……
薑循怔怔想著,心間微有酥意。
但薑循很快斂神,吩咐簡簡:“去市井幫我查消息——查建康府,孔益,阿魯國,這府邸的前主人的所有消息。不管真假,無論多離譜,消息全都傳回來告訴我。”
她的友人不在,這些事隻能先讓簡簡去幫忙做了。
這些消息必有一個交錯點,才能吸引江鷺。
薑循一手握緊藥瓶,誰也彆想奪走;一手轉著自己的發絲,偏過臉思考。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她要弄清楚江鷺在做什麼,才能選擇,合作或……兵刃。
聽到薑循的吩咐,正不開心於自己武功弱的簡簡一愣,抬頭。
玲瓏睜大眼:……虧我以為你倆久彆重逢舊情難卻,正想著該不該勸你收斂呢。
索性醒了,薑循又琢磨起聯合幾個與自己有交情的大臣,讓他們彈劾太子。
玲瓏忍不住勸:“娘子既然與殿下是盟友,又為何不多忍耐一二,讓殿下滿意?”
薑循身子後仰,歪在榻上,仰望窗外懸著的明月:“忍辱負重固然博他好感,可博他好感,本就讓我……不痛快呀。”
她今夜雖做了噩夢,此時卻心情好極。
美人散著發,一邊打哈欠,一邊笑眯眯,歪臉撩目時,因其散漫而迷人:“我不吃虧,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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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氣清涼,薄風吹開窗木。
同一時間,在屋中讀書的段楓被冷風吹拂,咳得幾乎喘不上氣。
他扶著桌木,發著抖躬身去摸自己的藥。他卻突然一頓,側過頭,看向書架那邊堆得齊整的格子——
他的藥還在,給江鷺的“金瘡藥”卻不見了。
奇怪。
小世子從不關心他自己的傷,怎麼把藥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