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茹生平沒恨過幾個人。
便就是張月兒,她也不過就是大家利益不同,誰也算不上個好人。
然而這一刻,她卻是真真切切記恨上了顧九思。
聽了家丁說顧九思的態度,聯合著顧家近來的動向,她大概能猜測出,應當是顧家打算給顧九思找一個合適的人,結果顧九思自個兒不樂意,然後他放話要娶她被人傳到了顧家的耳朵裡,於是顧家人乾脆先斬後奏把親給定了。她辛辛苦苦經營了這麼多年,就因為顧九思一句話,全毀了!
柳玉茹覺得有無儘的委屈湧上來,帶著深深的無力感,她深切感受到,所謂命若螻蟻的感覺。
她的一生,在顧九思、顧家眼裡,也不過就是一句玩笑話罷了。
她不知道顧九思會不會幫她,甚至於她猜想著,在顧九思的想法裡,或許她還是攀龍附鳳嫁到他家的。
而事實上,顧九思的確也是這麼想的。
他不明白柳玉茹為什麼會突然同他定親,就算他父母上門提親,她也大可拒絕,怎麼就同意了呢?
她不是要跳湖麼?
她這樣有心計的女人……
想到這裡,顧九思似乎有些明白過來,他不由得猜想,柳玉茹不是看上了他家,所以這一切都是她算著來的吧?
若真是如此,顧九思也毫不意外,他對於柳玉茹的心機,沒有半點輕視。
他氣勢洶洶回了家,直接衝到了自家房門前,怒道:“爹!顧朗華!糟老頭子!你給我出來!”
顧朗華和江柔才剛剛起床,便聽見自家寶貝兒子在外大吵大鬨,顧朗華氣得從床邊立刻找出了棍子,怒道:“小兔崽子又無法無天了!”
說著,他衝出大門,怒吼了一聲:“你還敢回來!”
“柳玉茹怎麼回事!”
看著顧朗華的棍子,這次顧九思半點不虛,他手裡拿著柳玉茹的信,沒有半點退讓道:“你們去柳家定親了?怎麼都不同我說一聲?!”
“說一聲?你是我兒子!”顧朗華氣得口不擇言,全然忘了最初的打算,怒道,“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讓你娶誰就娶誰,你還要造反?!”
“我上次不是和你說過嗎,”顧九思當即大喝出聲來,“我不同意的親事誰都不能勉強!除非我說要娶,不然就算你是我爹,我也絕對不會屈服!”
“可是,”江柔看見父子兩針鋒相對,有些猶豫道,“這姑娘不是你要娶的嗎?”
“我什麼時候要娶了?”顧九思一臉莫名其妙,旁邊管家趕緊出來提醒他:“公子,就是在胭脂鋪的時候呢,許多人都聽到了。”
“是啊是啊,”站在江柔身後的侍女趕緊出來補充,“全城人都知道了。”
顧九思懵了,他想起來了,片刻後,他有些氣弱道:“我,我那是玩笑話,這也能當真?!”
“婚姻大事豈容玩笑!”顧朗華擺出姿態來,叱喝道,“說了話就要負責,不然你這不是敗壞彆人名譽嗎?你平日小打小鬨我可以不管你,你要真敗壞了姑娘名譽,那就是一輩子的事兒!”
“那她嫁給我不是一輩子的事兒?”顧九思頓時反駁,隨後他擺手道,“我不管,趕緊去把婚事退了,她馬上就叫嫁給葉世安了,你們胡鬨些什麼?!”
“你是擔心這個啊,”江柔頓時善解人意起來,她以為兒子是因為柳玉茹要嫁給葉世安、不願仗勢欺人所以按壓住自己的心意,於是她忙解釋道,“我們提親的時候打聽過的,沒有這回事,柳家說了,柳小姐心儀的是你啊。”
聽到這話,顧九思感覺像是有天雷轟過他腦子一樣。
柳玉茹喜歡他?
柳玉茹不喜歡那個前途無量君子端方的葉世安,反過頭來喜歡他這個不學無術賭錢鬨事的紈絝子弟?
腦子壞掉了吧!
但很快,顧九思就反應過來。
柳玉茹腦子沒壞。
畢竟,比起葉世安來說,他們顧家更有錢,規矩更少,而且他是獨子,又總是讓父母操心,嫁給他之後,他娘一定會把生意和中饋交給她來把持。
柳玉茹嫁給他,從錢這件事上來說,可真是一點都不吃虧。而他雖然愛玩一些,可是除了愛玩,也沒其他毛病,如果就是衝著錢,嫁給他比嫁給葉世安好太多了。
一瞬之間,顧九思突然覺得柳玉茹這女人真是讓他惡心透了。他頓時覺得,或許柳玉茹要嫁給葉世安這個消息都是她故意放出來迷惑他的,就是為了接近他,讓他關注她,給他下套!
他一想就怒火中燒,立刻道:“我不管怎麼樣,這門婚事我不要,我不娶她!”
“胡鬨!”這次顧朗華拿出了從未有過的威嚴,怒道,“親已經定了,你要是把人家親事退了,你讓柳小姐怎麼辦?你這就是毀了柳小姐一輩子!”
“是她毀了我一輩子!”顧九思怒喝出聲,“我要娶也要娶個我喜歡的,我憑什麼被她這麼算計著、被你們這麼逼著娶她?”
“我逼你?”顧朗華冷笑出聲,“非她不娶是不是你說的?”
這句話讓顧九思哽住了,片刻後,他反應過來:“這話也能信?!”
“男子漢大丈夫,敢說就敢做,做不到就不要說。你說非她不娶,我們如今給你娶回來了,你若要退婚,你可要想好了,這姑娘的一輩子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顧九思完全不能理解,“她該找個喜歡的人,該做喜歡的事兒,退了婚就退了婚,退了婚她還能白綾一條短劍一把抹了脖子?她一輩子除了嫁人就沒其他事兒了?!你們簡直是莫名其妙!”
“九思!”這一次,便是一貫寵愛他的江柔都忍不住了,她皺起眉頭,訓誡他,“女子與男子終究不同,你若退了她的親,你要彆人怎麼看她?彆人怎麼說她?誰又會娶她?九思,難道你會娶一個退過婚的女人?”
“我若喜歡她我怎麼不會?!”顧九思頓時出聲,顧朗華和江柔都愣了,這一刻,他們徹底明白,自己這個兒子,在他們一貫放縱寵愛的培養下,一直有著和這個世道格格不入的想法。
他離經叛道,自然會覺得一切與他不同的人,都是懦弱無能。
江柔無法與他辯解什麼,許久後,她隻能無奈道:“九思,玉茹與你不同,她是個正兒八經的大家閨秀,她沒有你這樣的勇氣,或許你今日退婚,明日她就會因羞愧自儘。”
“那你們為什麼這麼這麼著急定親?”顧九思冷冷看著江柔,江柔歎了口氣,走下台階,溫和道:“你舅舅之前便已來信,要帶你入東都,給你安排個位置,看有沒有機會被公主殿下看上。可尚公主這事兒,便是毀了你半生前途,駙馬就是聽著好聽,但一輩子不能有實權,隻能指望著公主臉色過日子,過得憋屈。你舅舅的性子你不了解,他提了這個要求,等他真的過來,我們也攔不住他帶你走。所以他來之前,我們得幫你把親事辦了。你一直以來也沒個看上的姑娘,好不容易看上了,我們隻想著趕緊先定下來。”
“胡說八道!我不走,舅舅還能逼我?”
顧九思神色桀驁,江柔苦澀笑了。
“九思,人一輩子,總是有許多迫不得已。哪怕是我們這樣的人家,權勢麵前,也隻能是迫不得已。”
顧九思冷笑出聲:“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