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愛立愣了一下,上前輕輕將沈玉蘭抱住,“媽,沒事,是我自己心裡彆扭,沒和你講,”她從小就很羨慕彆人有媽媽的疼愛,是以在看到小說裡沈玉蘭一次次為女兒尋求真相的時候,哭了好幾次。
現在,這好像是她的媽媽了。
沈玉蘭身子微顫,愛立小時候在曾家寄養了五年,等再接回家,就很少有和她這麼親近的時候,輕輕吸了吸鼻子,搖頭道:“乖囡,以後每天都要好好吃飯,不要再給媽媽寄錢了,有什麼事,要告訴媽媽。”
“媽,我都聽你的,我好餓,家裡有沒有吃的?”沈愛立發現這個浮腫病容易餓得快。
沈玉蘭忙擦了眼角,進房裡去給女兒拿了兩塊桃酥出來,“你先吃兩塊,爐子上燉著冬瓜筒骨湯,一會好了,媽給你盛一碗。”說著,就拿了兩個雞蛋出來,準備中午再加一個菜。
沈愛立咬了一口桃酥,看著沈媽媽圍著鍋台轉,雖然已經五十四歲,眼角和嘴角都有了許多皺紋,但即便穿著樸實的藍布褂子和灰色褲子,卻依舊難掩美人的風韻。
沈玉蘭年輕時候因為不願意聽從家裡的安排嫁入當地的“禮教名家”,逃婚去了申城,後來在那裡和一個青年產生了感情,跟著人到了漢城來,在這邊有了沈俊平。
在三十年代,一個人可以毫無緣由的失蹤,或許是回了老家,或許是參軍,或許是出國,沈俊平快兩歲的時候,那人就不見了。
到了1940年,沈愛立出生,她尚是繈褓裡的小毛毛的時候,就沒有人見過她的父親,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愛立剛出生那幾年,沈玉蘭在申城、蓉城一帶工作,和民黨許多高官家屬來往頗為密切,比如愛立就在早已逃亡海外的曾家住了五年,1948年沈玉蘭帶著一雙兒女又回到了漢城,在南華醫院工作。
雖然沈媽媽的兩段情感都不順利,但對兒子和女兒卻付出了很多心血,“愛立”的名字也寄托了沈媽媽對原主的期待,希望她自立自強。
沈愛立一邊啃著桃酥,一邊回憶著書裡對原主媽媽的相關描述,原主媽媽的社會關係和人生履曆後來也被有心人扒出來,在氛圍緊張的十年中,也被劃為左邊的對立派,但是還是要晚些,現在當務之急,是先解決原主的日記本。
看到爐子裡的旺旺的小火苗,沈愛立有了主意,“媽,我想燒點東西,你幫我看下門,彆給人看見了。”
這邊的家屬房子,灰色的廚房門朝走廊開,誰從走廊上經過,一眼就能看見彆家在燒什麼菜。
沈玉蘭年輕時鬨過革命,也經曆過抗戰,此時並不問女兒為什麼燒日記本,隻拿著一個小凳子,一把豆角,就坐到了廚房門口掐豆角。
沈愛立將日記一頁頁撕下來,看著小火苗越燒越旺,穿過來後,壓在心口的大石終於挪移了位置。
燒了半小時,沈愛立才將日記燒完,火爐上煨著的筒骨冬瓜湯早已咕咕地翻著滾兒。
沈玉蘭搬著小凳子回家,對女兒道:“這事後麵再說,你下午先和我一起去醫院,找李主任看看,開點藥。”
在沈玉蘭心裡,什麼事都沒有女兒的健康重要。
“媽,不用擔心,這就是飲食問題,以後養養就好了。”母女倆正聊著,李嬸子拿了兩根黃瓜過來,遞給沈愛立道:“愛立拿著吃,這是我家媳婦媽媽昨天帶過來的,新鮮著呢。”
沈玉蘭現在巴不得多給女兒吃點東西,也沒有推,忙道:“還不謝謝你嬸子。”
李嬸子擺手笑道:“不值當什麼,愛立是得好好養養,小時候像個麵團子一樣,小臉軟糯糯的,得了什麼糖果都分我家那小子子一半,你們在家忙著,我得回去把菜炒了。”
送走了李嬸子,沈玉蘭一邊給女兒盛冬瓜排骨湯,一邊道:“李嬸兒家的采芹前段時間寫信回來,說被分配到申城的化工廠了。”
沈愛立愛看年代文,知道這是個好單位,“李嬸兒不高興壞了?”
沈玉蘭歎氣道:“單位是好,就是離家要不少路,以後想見麵就難了,哦,你不是有個中學同學叫樊鐸勻的,前些日子我聽說被分配到海南了,哎,怕是一輩子都回不來兩次。”
沈愛立知道,這個年代工作調動極難,現在還是1964年呢,又不可能不要單位跑回來。
沈玉蘭怕湯太燙,囑咐女兒慢點喝,轉身又舀了一點水,把黃瓜洗乾淨了,切了細細的絲,從櫥櫃裡拿出巴掌大小的一個玻璃瓶來,裡麵是香油,滴了幾滴。
“我再做個豆角燜飯,你嫂子也差不多到家了。”
沈愛立小口小口喝著湯,四月的天氣,喝兩口就微微出汗,望著皂莢樹的枝葉在風裡搖晃,忽覺得日子就像小時候乘涼時的愜意,隻不過她的小時候也是九十年代末,這是六十年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