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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夜眾人在城主府裡歇下,何乾帶了個郎中和兩位女眷過來,一位照顧吳氏,一位照顧素雲,郎中正好一起看了,開了藥方,等到次日接近日暮時分,那老人才緩緩醒來。
伏明夏帶著秦驚寒出去了,留下惹塵和李為意等著。
吳氏怕仙人走了,急的不行,李為意好說歹說安撫下來,看著自己任務欄上顯示的【安撫老人】四個大字,陷入沉默。
原本以為進來接到的任務都是降妖除魔,拯救蒼生,要不然也是仙魔大戰,魔君你這裡欠我的拿什麼還之類的,沒想到實際上的任務都是——神廟逃亡,月夜郊遊以及照顧老人。
但也挺合理,畢竟他現在連門都沒入。
墟州城南都是富人居所,唯有城北,普通百姓占多數,還有些窮苦之人聚集在一起,久而久之,成了特有的棚居區。
吳氏家中雖然貧窮,但丈夫留了一戶小院,不至於讓兩人流離失所,院牆低矮,伏明夏和秦驚寒隨手一翻便輕鬆進來,隻見院中堆滿了皂角,想到那老婦人滿是老瘡舊疤的手,也知道她平日裡靠著為人洗衣過日子。
門栓直接便可拉開,裡麵沒什麼值錢物品,連桌椅板凳都是破的,主房就放著米缸,早就空空見底,唯有一旁的背簍裡還有些焉了的野菜,這樣的小院,怕是連小偷都懶得光顧。
伏明夏轉了一圈,沒見到什麼有用的線索,便叫秦驚寒四周去問問。
她又去了張有問的臥房,臥房也是書房,床被乾淨,桌上已經落了灰,幾本手抄的書翻得破爛。
院外傳來女人尖銳的聲音:“喲,衙門裡什麼時候招了個這麼俊俏的小捕快?”
“……你嚴肅點!”
“離我遠點!”
“保持一米間距!”
是秦驚寒警惕又驚慌的聲音。
見伏明夏出來了,秦驚寒才鬆了口氣,閃身到了她身後,“走走走!”
伏明夏:“走什麼?這位是?”
站在門口小道上的女人四十出頭,身形圓潤富態,豆子般的眼睛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女捕快?不至於吧?長這麼好看,還敢往城北跑,哪家的小姐吧,不知道這兒亂著呢!”
伏明夏問道:“您住這兒?”
婦人“嗯”了一聲:“他們啊,都叫我王姐,我就住隔壁院子,你們這兒什麼情況啊,怎麼從,從吳氏家院子裡翻出來了,長這麼漂亮俊俏,不能是賊吧?”
秦驚寒顯然對這位大姐很不適應,伏明夏便代為發言:“我們是吳婆婆叫來的,你看的不錯,我身後這位的確是衙門的捕快,這次來,是查張有問失蹤一事,你知道多少,與我們說說。”
提到張有問這三個字,王氏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就那個書呆子?一開始啊,說是被賊匪綁了,嘖,你也瞧見了,他們家家徒四壁,窮的要死,上次那個騙子來過後,更是一分錢都沒了!”
伏明夏:“騙子?”
王氏一說起八卦可就來勁了,“這吳氏啊,也是急昏了頭了,聽說張有問是去買書的路上失蹤的,當日拿了買書的錢去城西的鋪子,就沒回來過,要我說,怕是不想繼續讀書考試受煎熬,帶了錢跑了!”
何乾給她的案宗裡,倒是有書鋪老板的記錄,張有問失蹤那日,乃至後來,也從沒有他來購書過的記錄,書鋪也沒人見過他。
這偌大的墟州城不比荒郊野嶺,除了妖魔,沒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傷人犯案。
秦驚寒提醒她:“說騙子的事。”
王氏朝他拋了個媚眼,“彆急啊小哥,我這話不是還沒說完嗎,張有問失蹤後,他這個娘啊,可是急瘋了,衙門的人也來過一次,不過沒什麼結果,她到處找人問,後來來了個大胡子,麵生,說是能幫她找兒子,隻要三兩銀子,包能把人找到!”
三兩看似少,卻足讓普通家庭生活一兩年了。
秦驚寒問:“你如何得知這人是個騙子?”
王氏冷哼一聲,道:“就我這閱人無數的眼睛,一眼就看得出來什麼人靠得住,什麼人靠不住,我那鬼迷心竅的丈夫啊,就靠不住,要是當年我能碰到小哥您這樣模樣氣度的人,那不是——”
說著說著,王氏又扭著腰貼了過來。
秦驚寒和她兩人一同繞著伏明夏,交換了一個站位。
伏明夏看見妖魔不懼的少年被一個婦人嚇成這樣,笑了一聲,還是替他擋了擋:“王姐,還是說騙子的事兒吧。”
秦驚寒站在她身後,握著刀柄,鬆了口氣。
王氏咳嗽幾聲,“這吳氏呢,把家裡所有之前的東西都賣了,要是人不用吃飯,我看她那米缸都能賣了!這小院啊,也抵給彆人了,能借的都借了個遍,連我都借了一吊錢呢!這要是到了冬至還還不上錢,怕是連住的地方都沒了,她白日裡去衙門守著,隻有晚上能回來洗幾件衣服,賺幾個銅板,我看那,多半是她兒子自己跑了,她這麼找也不是辦法,還不如過好自己的日子。”
秦驚寒皺眉:“那人收了她的錢,然後呢?”
王氏捂著嘴笑了起來:“你這小哥,長得好看,怎麼如此蠢笨?都說了是騙子,收了錢,自然是跑了,這下好了,她啊,不僅要找兒子,還得找騙子!”
伏明夏又問:“他們可有仇家?”
王氏搖搖頭:“他們家一個書呆子,一個老婆子,能得罪什麼人?見著人,都得低著頭走,你們二人也是新奇,穿的這麼富貴,還能管他們家這攤子爛事,該不是也收了三兩銀子吧?”
秦驚寒聽出來了:“你說我們是騙子?”
王氏搖了搖頭,表情戲謔,道:“我可沒這麼說~喲,我們家那小兔崽子叫我,該回家做飯了,哦對了——”
她往後走了幾步,才轉過頭來,豆子一樣的眼睛像是兩個黑色的珠子,“要是真找到了張有問,可得把這好消息告訴我,我也存了三兩銀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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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驚寒又去四周問了一圈,倒是沒碰到王氏這類喜歡調戲他的中年婦女,不過收獲的確不大。
和王氏說的一樣,這鄰裡都知道張有問不見的事兒,但都可以理解,全家的希望都壓在他身上,越多失敗,便越多壓力,指不定哪天自己崩潰了,離家出走也是常理之中。
往年吳氏帶著兒子出門,人人見了都誇讚幾句,要他背誦詩詞歌賦,而後誇讚幾句,可隨著年齡的增長,張有問單獨出門,從昂著頭,笑著臉,變成了低著頭,擋著臉。
眼見天色暗了下來,兩人便準備折返回去。
秦驚寒問:“去哪?”
伏明夏淡淡道:“衙門。”
“不回城主府?”
“有些事情,需要去衙門查證一下。”
秦驚寒不解:“你還是覺得這案子和妖怪有關?我怎麼沒看出來,而且,他都失蹤這麼多日了,未必還活著,若隻是凡人之間的牽扯,那和你我無關。”
伏明夏從袖中拿出一本翻爛的《中庸》,“這是在張有問臥房裡發現的。”
秦驚寒看了一眼,臉色微變:“妖氣?”
這上麵的妖氣很淡了,淡不可查,若是不注意,根本察覺不到。
伏明夏點頭:“一定和妖有關,墟州還藏著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