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蒲又崇嗤笑一聲:“很失望?”
孔如琢:“有點兒吧。”
還以為能抓住他的把柄呢。
蒲又崇看出她心裡在想什麼,卻也沒有點破。
隻是將手中的鋼筆合上,放到一旁。
既然她打來了電話,一定是有話要說。
那些亟待處理的公務,也沒那麼要緊了。
“有什麼事嗎?”
電話那邊,孔如琢懶洋洋地倚在桑紅色的貴妃躺椅之中。
因為在酒店裡,她隻穿了一條孔雀藍的吊帶絲綢睡裙。
這樣濃重的顏色,越發將她露在外麵的肌膚,襯托得如同羊脂白玉一般,幾乎泛著潤而剔透的光芒。
可她渾然不覺自己的美麗,隨意地歪了歪頭,任由如瀑烏發,沿著頸子落入胸前那一痕柔軟起伏之間。
若隱若現,卻越發引人遐思。
“我就不能是想你了嗎?”
哪怕知道,她說的都是假的,可蒲又崇仍挑起唇角。
“是嗎,那我明天去新港探班?”
啊,她隻是隨口說說。
他真來了,被狗仔拍到怎麼辦?
畢竟新港的狗仔,可是出了名的難搞。
孔如琢體貼道:“隻是隨便想想,打電話就夠了,哪裡用得著蒲總紆尊降貴趕來。”
生怕蒲又崇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孔如琢裝作好奇道:“你這麼晚,怎麼不回家啊。”
“處理完公務就回去。”
“蒲總辛苦。”
小騙子有口無心地對著他笑著,眉眼彎彎,漂亮得像是一彎月亮。
蒲又崇不過一哂:“拍攝不順利?”
劇組有人給她委屈了?
“還行吧,就是臨時換了個男主演。”孔如琢隨口回答說,“不過說起來也巧了,居然是我以前的學弟。”
“學弟?”
“嗯。我大哥在哈佛的學弟,就也是我的學弟了。”
“學弟也是可以家族繼承的嗎?”
孔如琢哼了一聲:“怎麼不能。要不是不喜歡波士頓的天氣,我的分數也夠上哈佛。”
這話她倒沒有誇張。
孔家雖是經商世家,可對子女的要求一向嚴格。她大哥是人中龍鳳,十六歲時就開始管理公司,還能以全優的成績考入哈佛。她差了一點,在父母和哥哥的庇佑下自由自在地長大,卻也不負眾望,成績一流。
那時的孔家,父母恩愛慈祥,兄長體貼溫柔。
她是孔家唯一的女兒,是掌上的一顆明珠,以為一生,都會那樣快樂。
想起曾經,孔如琢唇角揚起一抹輕輕的笑,像是沉浸在過往的美夢之中。
可美夢,注定是要碎的。
桃花般綺麗的眸中,閃過一絲黯淡,孔如琢垂下眼睛,忽然沒了談興。
“你先忙吧,不打擾你了。”
她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為什麼會突然給他打這個電話。
可就在她掛斷視頻通話前,蒲又崇忽然低下頭來。
他原本姿態優雅,背肌挺直,翩然若鶴,可這一刻俯首,忽然離她很近很近。
孔如琢將手機隨意地擺在麵前,突如其來撞入他的眸底。
他眸色深,望人時專注至極。
在這樣的視線裡,很容易生出錯覺,以為自己正被他所珍視。
指尖輕跳,似是一顆心,跟著躍入不可知的迷淵。
孔如琢下意識向後倚了倚,聽到蒲又崇聲音低沉。
“心情不好?”
她有些意外:“為什麼這麼問?”
他挑了一下唇角,冰白指尖抵在屏幕上,在黯淡的光源中,似是一塊浮冰,冷而剔透。
隔著屏幕,他的動作慢而溫存,像是一點點,觸摸她的眉眼。
“你的眉頭,一直皺著。”
肌膚上,泛起一點微不可查的熱意。
孔如琢微微抿了唇,玫瑰花瓣似的唇上,透出瀲灩的一線白,越發將她麵容襯得嬌嫩欲滴。
她垂下眼睛,看到攝像頭裡映出一張明豔的美人臉。
秀麗的眉心蹙起波瀾,隻有一點,若不細看,便也略了過去。
連她自己都沒發覺。
蒲又崇偏偏發現了。
這樣細致入微,像是將她一舉一動,都看得分明。
孔如琢沉默一會兒,忽然提起件不相乾的事來:“你大哥忌日是什麼時候?”
“月底。”蒲又崇說,“母親說,若你拍戲辛苦,不必特意趕回來。”
“大哥忌日,二哥也要回去,我一個人待在劇組乾什麼。”孔如琢瞪他一眼,“你是不是總在母親麵前,說我拈輕怕重。”
不然,母親怎麼總把她當個瓷娃娃似的,生怕她會累到。
她不講道理,可蒲又崇卻笑了:“到時候,我去接你回來。”
“二哥有私人飛機,說是可以載我一程。”孔如琢哼了一聲,“就不勞蒲先生大駕了。”
這個世上,又不是隻有他一個人有錢。
蒲又崇淡淡道:“二哥的那架飛機,是我送的。”
孔如琢:……
怎麼沒看出來,他這麼手足情深。
這麼一打岔,她心裡那麼一點傷心也就淡了。
倦意如潮水般湧來,孔如琢小小打個哈欠:“你也早點休息。賺那麼多錢,若是累死了,不是白白便宜了彆人?”
“不會便宜彆人。”蒲又崇優雅地倚回椅中,手肘撐在扶手上,漫不經心說,“我死之後,財產都是你的。”
孔如琢眼睛一亮:“你的私人財產有多少?”
她不是貪財,她真的隻是好奇。
蒲又崇看她一眼:“現在覺得,我早點死了更好?”
“哪有。”孔如琢乾笑一聲,“我還等著和你白頭偕老呢。”
這一句話,不是真心。
可是極大地取悅了他。
蒲又崇淡淡一笑:“好。”
那他就等著,和她白頭偕老。
-
掛了電話,孔如琢起身,路過穿衣鏡前時,忽然駐足。
鏡中的人,唇角翹著,滿麵的笑意似是流水,遮掩不住,便泛濫出來。
隻是和蒲又崇打個電話而已,有必要這麼開心嗎?
孔如琢立刻把唇角垂了下去,擺出一副心若冰清的冷淡模樣。
今晚和蒲又崇通話,並不在她的計劃當中。
隻是因為圖望突然提到了大哥,害得她一直失眠到了現在。
實在無事可做,鬼使神差,就想到了他。
四年前的一次意外事故,導致大哥傷了脊椎,往後再也站不起來了。
大哥那樣的人,喜歡深海潛水、高空跳傘,每年要去瑞士滑雪。
他比孔如琢大了十多歲,正是最年富力強的時刻。
金錢、權勢、地位,一切的雄心壯誌,都在意外麵前戛然而止。
他躺在床上,終此一生,都無法再站起來。
母親陪著哥哥在國外休養,國內,隻剩下了孔如琢一個人。
上飛機前,母親曾經很擔心她:“瀲瀲,不然你和媽媽一起出國吧,你一個人在國內,媽媽不放心。”
那時孔如琢很坦然:“媽媽你放心吧,我都這麼大了,怎麼會照顧不好自己?哥哥更需要你,你去陪著他,好好休息一下。”
可她其實很舍不得媽媽和哥哥。
她是被捧在掌心裡的明珠,是高懸的明月,也是需要小心嗬護才不會枯萎的玫瑰。
從那之後,卻要學著做無所畏懼的驕陽。
可現在……
至少不開心的時候,會有人第一時間發現她在不開心。
這或許就是結婚的意義,有個人能夠無條件地分擔她的情緒。
哪怕隻是暫時的,那也足夠了。
雖然蒲又崇的遺產很多,不過,還是希望他能活久一點。
想到蒲又崇,孔如琢又忍不住露出淺淺笑意。
閉上眼睛,陷入了一片甜美的夢鄉之中。
-
一場好夢醒來,天邊不過露出半片蝦子紅的朝霞。
雲翳連綿,驕矜地堆疊在簷下。
新港方興未艾,連空氣裡,都帶上了清晨特有的潮濕氣息。
每次進入劇組之後,孔如琢都會嚴格要求自己,連生物鐘都自動調整至早上六點。
她洗漱完畢後,下樓繞著酒店跑了幾圈,一邊跑,一邊在心裡過著今天要拍攝的台詞。
跑完大概五公裡後,孔如琢上樓,小助理已經將早餐放在了桌上。
孔如琢隨手拿了一杯牛奶,吩咐小助理說:“替我重新拿一份劇本回來。”
現在這份,已經被她翻得邊角卷起,上麵密密匝匝,全是她隨手寫下的感悟同筆跡。
這樣的劇本,自己看還可以,若是拿出去,難免顯得有些不漂亮。
孔如琢自己是個大美女,便受不了身邊有什麼不好看的東西。
小助理奉承道:“如琢姐,您準備得這麼用心,導演看到,一定會誇您。”
有些演員,為了表示自己的愛崗敬業,故意拿著翻爛了的劇本到鏡頭麵前晃,搏個努力的好名聲。
孔如琢卻不過一哂:“用不用心,不在這個上麵。”
等片子出來,演技高低,自然見分曉。
小助理應了一聲,崇拜地看著她。
如琢姐長得這麼美,分明可以當一個花瓶,卻還努力精進演技。
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人啊!
小助理抱著對孔如琢的偶像崇拜,出門替她拿新劇本去了。
孔如琢拿出手機,看到微信裡,蒲又崇在剛剛給她發了消息。
蒲又崇:【今天戲份多嗎?】
問這個乾嘛?
孔如琢回他:【要出錢替我加戲嗎?】
蒲又崇:【可以。】
誰問他行不行了。
孔如琢生怕他真發神經,花錢替自己加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