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木心棺材躺在土坑裡,下麵還有暈染開的一團血跡,紮眼極了。前麵有一塊歪倒在地上的木牌。
那是她的墓碑。
見愁走過去,蹲下來,伸手將木牌翻過來,便瞧見了。
墓碑上沾著臟兮兮的泥土,可她依然能清晰地辨認出上麵的字跡:這是謝不臣的字跡。
吾妻謝氏見愁之墓?
嗤。
真是再沒有比這諷刺的事情了。
謝見愁?
不,她現在不姓謝,更不是謝不臣的妻子。
她有名無姓,無父無母,隻這天地之間的一根飄萍。
“殺了你,還葬了你,真不知這一位的塵緣,到底有沒有斬斷……”
背後傳來扶道山人模糊的聲音,同時還有吧唧嘴的響動。
見愁不用回頭,都能知道扶道山人又開始啃雞腿了。
她直起身來,最後看了這墓碑一眼,冷冷地笑了一聲,然後便一語不發,向那斷崖的斜坡上走去。
下過雨後的土坡很滑,且很陡峭。
她必須很小心,才能不讓自己摔下來。
行動間頗見艱難,抬手扶住幾塊突出的石頭時,甚至還不小心劃破了手,可竟咬著牙沒出聲,一往上攀去。
扶道山人可不像她這樣狼狽,走在斜坡上,如履平地。
大約是仙人的本事吧?
他一麵使勁用破竹竿戳著滿坡的雜草,一麵優哉遊哉地看著見愁,似乎對她頗為好奇:“哎,你這女娃娃,還挺忘恩負義的。山人可好歹救了你誒,你現在竟然對山人我愛答不理。這也就罷了,救你一命,按著你們凡人的說法,不該提個報恩之類的嗎?就算沒什麼家產,有什麼雞啊羊啊的解解饞也行啊。哎,還真不搭理?我說,你知道我救你的時候花了多大力氣嗎?像你這麼忘恩負義的還是第三百六十七次見!””
見愁嘴角微微一抽,終是起了點興趣,停下,回頭認真地問他:“山人,您救過多少次人?”
“這個麼……等我數數……”扶道山人連忙掐著手指頭連點,最後道,“算上你一共三百六十八次了。”
“哦,那有多少個忘恩負義的來著?”
“三百六十七。”扶道山人的聲音裡帶著一種難言的悲憤。
“哦……”
見愁恍然大悟。
“說到底不忘恩負義的也就一個呀?那您可放心了,我會是第二個。”
“恩?”
扶道山人詫異地看著她。
第二個不忘恩負義的人。
見愁沒有解釋,方才蒼白的臉色,已經因為爬坡過於吃力,而染上一層病態的暈紅,她隻是勉強笑了一笑,便轉身過去繼續。
眼前的雜草叢不淺,從裡麵走過的時候,偶爾會割傷手上的皮膚。
見愁的眉頭漸漸皺起來。
扶道山人就在旁邊跟著走,仔細打量見愁,一直異常聒噪的他,這會兒也不知為什麼沒了聲音。
見愁倒沒注意,隻想這一段斜坡不很長。。
她最後一步爬上來,果然看見眼前一片開闊。
草叢如地毯一般平鋪而去,遠處樹木蔥鬱,一條大道向著林中延伸,又朝著遠處的山巒蜿蜒盤旋而去。
天近傍晚,已經開始逐漸變暗,山坳之中的小村莊,似有嫋嫋的炊煙飄起。
見愁想,她這是從地府爬上來,又回人間了。
在斷崖下,她覺得景物都陌生,可上來一看,便立刻知道不遠處那小村莊便是她家所在的位置。
之前沒想起來的一串疑惑,陡然都浮上了見愁心頭。
謝不臣還在嗎?
埋了她之後,他去了哪兒?
村裡的鄉親是否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家裡,又還是原來模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