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彆彆,京城貴人不少,彆一棒子全打死嘍。”郎中舉起玉扇墜端詳,“這白玉扇墜沒有特殊印記,倒是可以送當鋪,少說能當三兩貫錢,也好解你們家的燃眉之急。”
應小滿轉驚為喜。兩貫錢也能吃許多天了!
她把象牙扇扔去一邊,扯下白玉扇墜收好,起身送郎中出門。
阿織不知何時進的西屋,她回來時正趴在榻邊,驚奇地喊,“阿姐,他醒了!眼睛開了。”
應小滿坐在炕邊,低頭打量半日,納悶問阿織,“他哪裡醒了?”
阿織急得手腳比劃,“我剛才摔一下,他就醒了。阿姐看,阿姐看!”為了證實她沒撒謊,阿織的小身體往榻上一撲,原樣又摔在榻上男人的胸口,硬生生壓出一聲悶哼。
應小滿:“……”
應小滿急忙把阿織抱去炕下,俯身湊近看去,昏睡多日的人終於緩緩睜開了眼。
果然是雙眼皮。
一雙天生眼尾微微上挑的漂亮桃花眼,兩隻眸子霧蒙蒙的,仿佛浸濕了京城三月的春雨霧氣。
應小滿抱著阿織坐在炕邊,兩人睜大四隻烏溜溜的眼,屏息靜氣地等著。等了半晌,人卻始終毫無動靜,隻有睜開的眼睛昭顯人已清醒的事實,就這麼定定地望著,也不知能不能看清眼前景象。
良久,應小滿遲疑地左右揮揮手。“看得見麼?”
男人終於眨了下眼。嘴唇開合幾下,吐出的依舊是氣聲。
阿織小跑出屋,捧一盞溫水回來。應小滿把所有門窗都打開,讓屋裡更為亮堂,將瓷碗遞過去小心喂幾口水,男人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回終於能開口說話了。
說話時依舊是半醒未醒的迷茫神色,恍惚地注視著麵前的少女,開口也是極細微的沙啞嗓音,“皎……皎……珠……”
應小滿:?
茫然和阿織對視一眼。
應小滿:“交什麼豬?”
手邊的溫水遞過去唇邊,連喂幾口,炕上躺著的郎君迷茫半闔的眼睛閉上又睜開。
眼前的虛幻重影漸漸消失,陽光越過迷霧,映進現世的屋瓦窗桌。
這是一座結構粗陋的磚瓦房,看得出有年頭了。剝落的牆漆被仔細修補過,遺留下深淺斑駁痕跡。
桌椅家具擦拭得乾乾淨淨,俱是多年舊物,短缺一截的桌腿用瓦片墊起,湊合著繼續使用。
陽光從窗戶映進來,映在炕邊坐著的少女和幼童身上。暖色陽光從窗外映照在少女的素衣布裙上,鴉色發尾垂在肩頭,明眸皓齒,朱唇渥丹,象牙色的肌膚仿佛在發光。
昏昧時驚鴻一瞥的殘餘印象,他落水之後誤入瑤池仙境,綺年玉貌的仙子涉水而來,將他從水中托起,救下他的性命……
幻覺?他不覺得是幻覺。
男人久久地凝視著眼前人,混亂地想,“昆侖山神女和仙童?不對,神女理應著仙衣……為何無人供奉神女七彩仙衣……”
應小滿坐近幾分,擔憂地揮了揮手,“你還是看不見我?”
男人渾身一震。
映照在素色衣裳上的陽光,落在他重影的視野裡,憑空添加七彩絢麗顏色。神女素衣沾染豔色,腳踩祥雲翩然而來。
“皎珠……”
滿室安靜,半清醒半迷蒙的郎君恍惚地說:“皎珠浴光,緋衣染塵。若輕雲之蔽月,又若流風之回雪……”
應小滿的眼神裡帶出三分懷疑,七分警惕。
她抬手輕輕地往男人鼻下碰觸一下,困惑地縮回手。
分明在喘氣。是大活人,不是詐屍的水鬼。
大白天的說什麼鬼話呢。
“聽不懂,說人話。”應小滿不客氣地打斷,舀起一勺溫米粥,塞進剛蘇醒的男人嘴裡。
榻上郎君本能地閉嘴嚼了嚼。小米粥寡淡,加了點鹹菜調味,滋味正好。這是百姓家常見的菜式。他外出辦案時,偶爾也吃到幾次類似的農家粥飯。
男人的眼神從迷茫漸漸恢複清醒。
神女斬釘截鐵的六個字外加一口小米粥令他徹底清醒過來,混亂的理智從虛無縹緲的昆侖山外拉回清醒人世。
年輕郎君吃力地抬手。層層包裹紗布的手背往上,擦過應小滿正握著瓷匙的手腕。
觸手溫熱,脈搏鮮活跳動。
不是世外神女,是世間恩人。
應小滿一怔,放下碗勺,“你乾什麼呢?”男人已經挪開手,規規矩矩地放去身邊。
“對不住。”微微上挑的一雙瀲灩桃花眼閉了閉,再睜開時漾起了光。
他開口換個說辭,“多謝小娘子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