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可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躺在葡萄藤的陰涼下,阿明依舊是那副傲嬌又臭屁的樣子,圍著她生龍活虎地跳來跳去,時不時用尖尖的喙輕啄她腦袋,真實到當她睜眼時,頭頂似乎還殘留昔日的觸感。
距離那晚阿明發生異變死去,已經過去足足一周。
這幾天裡,她不斷嘗試去敲鄰居家的門,卻從未得到任何回應,那扇緊閉的鐵門仿佛自行封鎖的結界,隔絕外界一切不懷好意的窺探。
是出遠門了?
所以才沒來得及給阿明喂食?可是出遠門的話,為什麼不把阿明也帶上呢?
不,不對,宋可叩門的動作慢慢停下來。
阿明不是餓死的,絕對不是。
黑色的記憶像夢魘般襲來,每次回想起鷯哥僵硬畸形的軀體,以及嘴裡兩排突兀的尖牙,她的後背都會泛起冰冷徹骨的寒意。
宋可將腦袋靠上緊閉的大門,瘦弱的身影透出幾分孤獨。
她失去了唯一的朋友。
阿明被她埋在屋後的山坡上,立了個小土包,上麵擺滿竹編蚱蜢和葡萄,都是它生前喜歡的,她還在紙上寫下阿明死亡的消息,貼在鄰居家的門口。
希望這家人回來能看到吧。
宋可心裡掛念阿明的事,怏怏地出門。
不管怎麼樣,武館的訓練不能落下,要是被師父逮到她曠課,一頓胖揍是免不了的。
*
天色還沒亮透,整個177區籠罩在氤氳的薄霧中,偶爾能聽到浪花拍打礁石的聲響,高空的霓虹信號燈依舊不知疲倦地閃爍,將海麵靛青的底色切成斑駁的碎影。
宋可路過碼頭的時候,發現今天出工的人尤其少。
碼頭的活雖然辛苦,但因為不需要身份證明,結算報酬也乾脆,向來很受當地青壯年的歡迎,像今天這樣寥寥無幾的情況,還是非常罕見的。
她疑惑地多瞥了兩眼,正好聽到角落裡傳來的交談聲。
“……都是請的病假,最近人越來越少了。”
“今天小六也沒來?”
“你還不知道麼,小六死了!”
“什麼?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麼突然……”
“小六被人下毒了!整個右手都爛掉!這事連C區的警察都驚動了,專門過來處理他屍體。”
“不可能吧……C區的人,怎麼會願意收拾F區的爛攤子?”
“那是你不知道他的死相多恐怖!我親眼看見的!眼珠子灰白,兩個眼眶都凸出來,渾身冷得跟冰塊一樣。”說話的人壓低聲音,語調飄出幾分惶恐,“我聽說警察不許火化,要讓法醫做病理鑒定,屍體還要送去解剖研究,小六父母當場就厥過去了,醒來後瘋瘋癲癲的。”
宋可的腳步猛地停下來。
小六……小六!她剛剛隻覺得這個名字耳熟,聽到這裡才反應過來。
她想起來了,他們口中的“小六”,就是那天被魚咬傷的年輕人,至於手……鮮血淋漓的手……她記得當時看見的……那天他受傷的手就是右手!
電光火石間,宋可心跳加速,幾乎瞬間聯想到阿明。
阿明也是這樣的,身體變冷變硬,眼珠子變成灰白,症狀和小六一模一樣!
她越想越覺得頭皮發麻,再也不敢在原地停留,逃也似的奔向武館。
通往嶽山的這條小路她走過無數次,閉著眼睛都不會迷路,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周圍一片死寂,連往常聽慣的嘈雜蟲鳴鳥叫都沒有,靜默得令人害怕。
頭頂依舊是炎炎的烈日,滾燙的汗水不斷從額間滑落,濺到泥土地裡,無聲無息地消散。
逼仄的環境似乎潛藏無限危機,宋可加快腳步,一口氣衝上山頂。
……
武館內熱鬨如常,偶有學員的說笑聲傳來。
宋可扶著門框劇烈喘氣,起伏的情緒這才漸漸平複,她緩緩吐出胸口濁氣,抬腳邁過門檻,沒走幾步,心頭倏地劃過強烈的危機預感——
危險!
角落裡刺眼的紅光驟然迸發,仿佛燃燒的流星,帶著殺意朝她麵門襲來。
宋可雙眸微凜,上半身大幅度後仰,柔軟的腰部幾乎對折,一個弧度漂亮的後空翻輕巧落地,那束致命的紅光稍慢一步,貼著她的額頭險險擦過。
偷襲的人射空一槍,倒也不再糾纏,陰陽怪氣地“嘖”了一聲:“小結巴,反應很快嘛。”
宋可抬起眼皮看他一眼,馬上又垂下,不聲不響。
對方語氣不善:“怎麼連喊人都不會?我記得你是結巴,不是啞巴吧?”
宋可抿了抿唇,不情不願地開口:“吞、吞欽。”
“吞、吞吞吞欽!”吞欽歪著嘴學她說話,深褐色的臉龐透出滿滿的不懷好意,“果然是F區出來的小垃圾,誰允許你叫我名字的?我不配當你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