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有一個言簡意賅,方便登上趨勢的標題。
最近,阿布斯泰戈的董事長肯威先生正試著在百忙之中改善自己的家庭關係。他的要求不高,一個月能有一次家庭聚餐就挺好的——真正意義上的家庭聚餐,而不是用餐具互戳,或者用桌布製造機械性窒息。事實上,他覺得進展還不錯。雖然康納仍是一塊又冷又硬的石頭,但賽拉和自己的交流明顯增多了。儘管外甥女性格古怪,且意圖不明,但目前為止還沒製造出什麼大麻煩(除了前不久被打爛腦袋)。肯威在冥冥之中體會到,賽拉和康納交好,或許是緩和父子關係的有效中介。幾天前他還從賽拉那裡得到了幾張珍貴的照片,這是個很好的開始。
帶著頗為愉快的心情,他開始了一天的工作。今天有幾場會議,準備收購一個剛剛掛牌的藥物實驗室;晚上還有一個小小的酒會,來賓都是聖殿騎士,他們會定時聚在一起,簡單地討論之後的工作。作為教團領袖,海爾森需要統籌一切,掌握所有重要人士的活動,並對接下來的行動進行評估。這活並不輕鬆,但他已經做了二十多年了。
哇哦,二十年。肯威在心中平靜地感歎。二十年如一日。
意外就是在這時開始的。
意外帶來混亂,混亂帶來噪音。肯威的辦公室隻有他一個人類,但頃刻之間,響個不停的座機電話、瘋狂震動的手機,以及門外若隱若現,格外躊躇的敲門聲都承載著上百個,或者更多人類的焦躁與急迫。
海爾森·肯威見慣了大風大浪。這種情況他隻見過一次,就是十幾年前因為意外事故公司股價暴跌的時候。在打開手機的前一刻,他已經想好了三四種應對方式,以儘量減少混亂會造成的損失。
手機屏幕亮起,一行醒目的標題映入眼簾(醒目得刺眼):“阿布斯泰戈涉嫌反人類實驗。”
其次,內容簡潔。有效信息可以不多,但一定要勁爆。
一個臉部打著馬賽克的年輕男人出現在鏡頭前。他穿著一件白色帶兜帽的夾克,袖口上翻五六厘米,露出他前臂上的半截刺青。周圍一片黑暗,仿佛全世界隻有他一個人,環境和色彩輕而易舉地創造了緊張的氣氛。他彎腰坐在高腳凳上,把手擱在膝蓋上,局促且焦慮地搓搓牛仔褲,好像上麵有什麼臟東西似的。
“你在那裡呆了多久?”畫麵之外響起一個女聲,就是常見的訪談節目裡主持人會有的聲音,沉穩而嚴肅——不是特彆嚴肅,能讓聽者感受到對自己的尊重。
被采訪者突然攥緊了手——這是個巧妙的安排:先用毫無意義的手部動作吸引觀眾的注意,在關鍵的時候,肢體語言就可以直觀有效地表達其主人的情緒,以彌補他被馬賽克遮擋的麵部表情。這雙手把指尖掐進手掌,微微顫抖著:“我不知道……四個月?半年?我很久……沒有見過太陽了……”
女聲再一次出現,冷峻地做出結論:“所以,你被這個公司非法囚禁了半年。”
海爾森看到這裡,暫停視頻,點進另一個app。聯絡人那一行賽拉的頭像灰了,但他還是發過去一個“?”
“您的信息已發送,但被對方拒收了。”
辦公室外敲門的人似乎換了個性格更強硬的,不再猶猶豫豫地用手指關節敲門框,而是猛烈地拍著門板,可見情況已經十分緊急了。
在急促的敲門聲中,海爾森靜止片刻,緩緩地把手機橫過來。“您的信息已發送,但被對方拒收了”這行英文字符經過主觀的變形重組,變成了一個大大的“做賊心虛”。
最後,注意真假參半,避重揚輕,提高話題度。
采訪繼續。記者詢問了更多細節:“他們對你做了什麼?你知道這些人的名字嗎?”
馬賽克先生——真名戴斯蒙·邁爾斯,這個名字絕不會公開——完全可以說出那個主謀的名字,並給他畫一幅生動細膩的肖像畫,附帶六個表情差分。但他正努力專注自我,發掘內心的受害者人格,最大限度地還原前幾天自己瀕臨精神分裂時的狀態。
他困惑地、無助地皺起眉頭(為了醞釀情緒)。顫抖的手抬起來,環抱住不停起伏的胸膛,讓他像一個大冬天被父母放進遊泳池的倒黴小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把右手的衣袖往上拉,一個深紅色的、猙獰的穿刺傷出現在關節內側,像失去了眼球的眼眶。隨後,他並起腿,腰彎得很深,聲音開始變得低沉、微弱:“我不、我不知道……”
一隻手從鏡頭外伸進來,關切地放在他的肩胛骨上:“好的,請冷靜下來。”
但可憐的人堅持說了下去:“但我知道我參與了什麼……這個實驗有一個名字——animus。”
畫麵突然變暗,兩秒之後再次亮起。一位穿著深藍色套裝的女性替代了神經質的男人和高腳椅,從聲音可以聽出來,她就是剛剛的采訪者。她說話時幾乎沒有動作,隻會在重音部分小幅度地點頭,這讓她看上去擁有一種不符合實際年齡的威嚴與說服力:“根據調查,阿布斯泰戈總部在三年前備案了名為‘animus’的科研項目,具體進展不明。我們已經掌握了更多關於人體實驗的內部信息,接下來會進行深度追蹤。這裡是哥譚一小時,我是海倫娜·瓊斯。謝謝你們。”
門被推開了。秘書敲門敲了半天,實在擔心老板一個人在辦公室裡腦溢血,很沒禮貌地闖了進來。海爾森剛剛看完視頻,他抬起頭,從外表上看似乎沒什麼生理性的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