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拉的飛機第二次晚點了。
臨近十二月,黃石國家公園對於遊客的吸引力遠不如在夏季的時候。再加上最近天氣惡劣,乘坐這條航線的隻有寥寥幾人。賽拉在候機廳等待時注意到坐在自己側後方的兩個男人,一個是大學生打扮,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戴著笨重的全框眼鏡;還有一個正靠在椅子上睡覺,大半張臉都埋在衛衣兜帽裡。加上賽拉,這三個人大概就是這趟航班唯一的旅客。
通知飛機延誤的廣播響起第二次後,睡醒的男人上半身前傾,趴到前方的椅背上,百無聊賴地找賽拉搭話:“今天估計飛不成了。”
“或許吧。”賽拉禮貌回應。她打開手機,開始搜索附近的鐵路,準備半夜爬上某輛運木材的火車到達目的地。她需要在一大片山林中搜尋阿德瓦勒和他的刺客聚落的痕跡,隻要能上山,一切都好說。沒過多久,身後的人又開始自來熟地問道:“你要去哪?黃石公園?”
“是的先生,我想去觀鳥。”儘管十一月的黃石根本找不到一根鳥羽毛。男人聽出了賽拉的敷衍,但依舊興致勃勃:“行吧,不管你想去哪。我有一架小飛機,用來給山上的那些小鎮運點貨物——運人也可以,隨時出發。”
賽拉捕捉到對方語氣中的某種期待,抬頭看向他。這是個年輕的男人,藍色的眼睛裡一片清明,完全不像是剛睡醒的樣子。見賽拉看了過來,他立馬拉開夾克,從內袋裡取出一本飛行執照,態度很誠懇:“這兩天生意不景氣,所以出來接點私活——你可以叫我亨利。”
賽拉接過執照。亨利·羅賓遜,有一架老式的小型裝載機,看上去挺像那麼一回事的。
“抱歉,我恐怕負擔不起私人航班的費用。”
“我還沒說要多少錢呢。”亨利看上去對這筆生意勢在必得,“考慮一下吧,過兩天就要下大雪了。今天的航班飛不動,以後估計也沒機會了。”他意味深長地眨眨眼睛:“觀鳥最重要的就是時機——機不可失啊。”
在賽拉笑而不語,默默思考這人的目的時,旁觀許久的另一個人總算找到了插話的時機:“請問,可以帶上我嗎?”
坐在另一邊的大學生悄悄挪了過來,他像個初次離家的小少爺,手忙腳亂地翻出一張嶄新的名片:“我是馬科,馬科·史密斯。”他局促地扶住眼鏡:“我在舊金山州立大學工作,做印第安文化研究的。呃……你們可以把我在黃石公園放下,有同事去那裡接我。”
“落基山還有原住民部落嗎?”賽拉突然提起興趣,湊近了一點。
“不能說是部落,他們基本上都和其他人種混居在小鎮上,比如傑士伯鎮,我的目的地。我研究接受學,所以……”
“行了。”亨利不耐煩地打斷了馬科,順便打量他一眼:“……可以帶你。你們兩個人算一張票吧,很劃算了。”馬科聽罷鬆了一口氣,隨後把希冀的目光投向賽拉。目前為止,這兩個人都看不出什麼端倪,而賽拉的好奇心一向比警惕心要強烈許多。於是她聳聳肩,一副被說動的樣子:“好吧,也沒有彆的辦法了。”
亨利笑了一下,站起身示意兩人跟上,順便詢問賽拉:“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賽拉沒有執照,也沒有名片,乾脆信口開河:“我是瑪麗。”
“啊——瑪麗。”亨利點點頭。馬科抱著他的公文包跟在兩人身後,突然想起什麼,有點憂慮地問道:“這架飛機是安全的嗎?”
“保證安全,先生。”亨利回過頭模仿空軍敬禮,活像個意氣風發的飛行員,“我拿我的飛行執照擔保,一定安全得不得了。”
*
亨利的飛機的確不太適合坐人。狹小的機艙內,大部分後排座椅已經被拆掉,大概要騰出空間來堆放貨物。除了駕駛座外,僅有的兩個座位縮在逼仄的角落裡。好在賽拉和馬科都不是非常講究的人。賽拉還饒有興致地在機艙裡轉了一圈,然後被亨利趕回座位上。
“起飛之後不要亂動。”亨利警告道。
賽拉聽話地點頭。她拉上安全帶,一反在候機廳的冷漠,開始向坐在身邊的馬科搭話:“你說的那個傑士伯鎮,離黃石近嗎?”
馬科靦腆地笑了:“是挺近的——雖然我也沒去過。”過了一會兒,他又補充:“不用在意我,以你的目的地為主。”
賽拉反而臨時變卦,對著啟動飛機的亨利說道:“我也挺想去那裡看看的——就在傑士伯鎮停吧。”
“是嗎?你不打算觀鳥了?”亨利依然不忘賽拉那個隨口一說的謊言,賽拉則麵不改色地回應:“在哪裡看都是看,我還是第一次來這裡呢,請滿足我作為一名遊客的好奇心吧。”
亨利不再說話,朝後比了一個大拇指。賽拉繼續詢問馬科:“我聽說有些原住民族群有剃發的習俗,是真的嗎?”
馬科愣了一下:“是的——隻是很少一部分。這和他們的……祭祀文化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