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基山由諸多坐落在一起的小型山脈共同組成,南北貫通,從加拿大一路綿延至美國西南部,被稱為“北美洲的脊梁”。
這裡的風景稱不上“山清水秀”。海拔高,氣溫低。大多數植物蔓延到半山腰就止步不前,留下大片裸露的岩石,山頂還有終年不化的冷硬積雪。尤其是進入秋冬季,惡劣的環境讓普通人類難以忍受,登山愛好者和科研隊紛紛望而卻步。能在山間活動的一般都是皮毛厚重的哺乳動物,以及為了尋找溫泉而來的各式鳥類。偶爾——非常偶爾的情況下——或許還有兩三個因為飛機失事流落荒野的倒黴鬼。
揭下偽裝的肯尼迪先生的確很有那種“政府特工”的架勢。即使被困在荒無人煙的野外,身邊還有一個隨時準備襲擊自己的危險分子,他依舊處變不驚、沉著冷靜,甚至還有閒心去檢查飛機殘骸,試圖搜索有用的求生工具,可謂經驗豐富。
反觀危險分子本人,完全沒有身處險境的自覺,更像個無所事事的觀光客,除了抓鬆鼠,目前做過的最有價值的事情是爬上一棵黃杉檢查高處的手機信號。
不出所料,一格信號也沒有。這不僅代表這片區域完全沒有受到工業文明的汙染,也意味著離得最近的人類聚落還在十公裡之外——如果真的有的話。
“……我應該去扒火車的。”賽拉捏著手機自言自語。沒等她懊悔完,樹下的人開始招呼她:“我們該走了。”
賽拉不急著下樹,而是朝下扔去冷冰冰的眼神。她坐在樹乾上,占據良好的戰略位置,隨時準備跳下來給人一刀。裡昂似乎見慣了這類熊孩子隊友,儘管麵無表情,但還是很有耐心地解釋接下來的行動:“我們先下山去找水源,還要儘快找到那個飛走的人——亨利。這種時候人越多越好。”
“我還以為他和你是一夥的。”
“不。我不認識他。”裡昂歎了口氣,“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的確是來保護你的。這架飛機……是我沒有預料到的東西。不然我也不會這麼快暴露身份。”
賽拉慢悠悠地爬下來:“不用自責,肯尼迪先生。沒有飛機我就會去扒木材運輸車,如果你想跟著我,遲早會暴露身份。”她跳到地上,拍拍衣服裡的灰塵,疑惑地發問:“誰想到這個主意的?讓你裝民俗學者?”
裡昂的耳朵窘迫地發紅:“是……有一個人說我的外表很適合這一行……不容易引起懷疑。”
賽拉一向不注重外在形象,甚至在之前的一段時間內都看不清人類的臉。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家夥的確有足夠的外貌優勢,長得很像天真單純又好騙的大學生。不過,如果賽拉想,她可以偽裝得更完美,所以推己及人,她並不把裡昂暴露在外的情緒當真。
但他的確沒有惡意。
賽拉把剛剛從他的包裡收繳的槍又遞還給裡昂,對方甚至還正直地推辭了:“你留著防身吧,我有另外的武器。”
“我不喜歡槍械,它們會讓我倒黴。”賽拉把槍扔向他,“並且,這代表著我的信任,肯尼迪先生。而我的信任需要額外的代價。”
裡昂接住槍:“什麼代價?”
“趕路的時候說吧。”賽拉恢複了溫和的微笑,指向一個方向:“我看到那裡有鳥群,或許可以找到湖泊——你說你為政府工作,也是他們派你來找我的?”賽拉很少和官方機構直接打交道,以前乾了什麼壞事都有監護人和老板兜底,這還是第一次被正經地找上門,總覺得有種淡淡的心虛。
“我要找的是威斯克。”裡昂斟酌著自己說出來的信息,“他一直行蹤不定,最近一次公開露麵是在哥譚。他的他的組織在那裡搞了一個失敗的實驗……”
賽拉完全沒了解過這個叫威斯克的男人,但她還是沉著地點頭,畢竟有效的信息交換最重要的是籌碼平等:“是的——我猜是為了那些病毒。”
裡昂看了她一眼,隨後又轉過頭。兩人動身之後,他習慣性地走在前麵,時刻觀察周圍。這是警察或者保鏢常有的習慣,在陌生環境裡走在隊伍的最前麵承擔危險。天色漸晚,正是野狼即將出沒的時候,走進樹林裡的兩人都自覺放輕了腳步。
“哥譚的情況複雜,我們調查了很久,但還是一無所獲。直到一周前,我在紐約警局找到了一份被撤回的死亡報告——你的死亡報告。”
賽拉麵不改色:“這不能把我和威斯克聯係起來。”
“是的,需要綜合考慮:首先,你是被從哥譚運到紐約的,行蹤和威斯克高度重合;其次,你是珍妮·斯科特的……女兒。”
“……”賽拉突然加快腳步,和裡昂並肩而行:“看來你知道的挺多。”
“不用緊張。”裡昂目視前方,仿佛在和什麼人竊竊私語,“關於斯科特,這一部分是絕對保密的。我隻知道,她很久之前和聯邦政府有過接觸,並簽署了某種協議……我們知道的並不多——肯定沒有你多。那些在歐洲發生的事情,對我們來說都是難解的謎團。所以我才會出現在這裡。”
兩人沿著山脊慢慢朝下方行去。與此同時,太陽西落,樹林變成了黯淡的冷色調。賽拉意識到,不管肯尼迪的這份坦誠是否是他背後的勢力授意,他都在向自己傳遞一個危險的信號: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而這件事過於嚴重,以至於那些在岸上觀望的也不得不入場了。
連他們都緊張起來,一直死死盯著對方的聖殿騎士不會不知道。
賽拉默默思索。肯尼迪不是合適的盟友,他所代表的那個集團根本就是不可信的。但他們有看得最遠的眼睛,伸得最長的手,單憑她一個人無法抗衡。賽拉對之前把飛行員亨利發射出去的行為感到有些後悔,她不該選擇和裡昂獨處的。這家夥既得罪不了又很難擺脫,最有效的辦法是把第三方也拖進來,讓他有所顧忌。
好在,一切都可以彌補。
憑借出色的求生經驗,兩人很快來到了山腳下。一片平靜的湖泊臥在這裡,裡昂走到湖邊汲水,賽拉站在一邊四處張望,突然說道:“亨利可能在這裡。”
裡昂愣了一下,但沒有多問:“稍等。我和你一起去找他。”
“不需要,先生。山林很危險,我也沒那麼脆弱。”見裡昂還想說話,賽拉輕聲打斷他:“或許你也能調查到,我的體質異於常人。”
“……是的。你也說過,亨利在騙人。在知道他的真實目的之前,我不能讓你和他單獨行動。”
“正因如此,我才得想辦法讓他放鬆警惕,乖乖待在你的眼皮底下。”賽拉彎下腰,笑得非常善解人意:“請休息一下吧,我順便再去找點吃的。接下來還有一個晚上要熬呢——我不會被狼咬死的。”
*
剛離開肯尼迪的視線,一個黑乎乎的人影就猛地撲了過來。賽拉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隨後,鋒利的雙刃匕首摁在她的鎖骨上。
賽拉毫無乾勁地躺在地上,任由對方的膝蓋抵住自己的肋骨,態度十分友好:“嗨!亨利!我就知道你也會找到這裡!”
亨利冷笑:“是啊。我怎麼就不知道你會把我扔出飛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