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小醜興致不太高。
他平躺在牢房中央,因為拘束衣的限製不能隨意扭動,隻能按逆時針方向轉著圈滾,像一隻在熱油裡翻騰的天婦羅炸蝦。
在小醜看不到的玻璃另一邊,傑森·陶德靜靜注視著他。他站得筆直,雙手插進衣袋,仿佛在透過商場玻璃觀察裡麵打折促銷的過季商品。
黑暗的角落中,蝙蝠俠慢慢現出身影。他走上前,摘下麵具,沒看小醜一眼,而是以布魯斯·韋恩的身份站在陶德麵前,他們之間隔著一段距離——目前為止沒人願意主動打破這個距離。一時之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首先,我沒有攻擊你的電腦——這次沒有。”陶德轉過頭,“是肯威告訴了我小醜的位置。”
陶德冷漠地笑著:“她還暗示我讓小醜感染病毒,這樣就能合法地殺死他。”
“——雖然這個主意很令人心動,但是……你真的確定你能忍受和她的合作嗎?那家夥比我惡劣多了。”
“肯威是膽怯的獵手。她從不參與,隻是教唆。”在昏暗的燈光中,韋恩嚴肅的臉龐似乎融化了一點,“她無法影響信念堅定的人。”
他沉默了一會兒,補充道:“……傑森,你並不惡劣。”
“是的是的——我隻是犯了點錯誤。”
“不,是我犯了錯。”
陶德驚訝地揚起眉毛。
“非常嚴重、永遠無法彌補的錯誤。”
“……”陶德做了一個深呼吸,“我不會放棄的。我要殺了小醜。”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模糊:“……你無法做到的事,我會去完成。”
韋恩皺起眉頭。一般這個表情代表他生氣了,但現在他的情緒比生氣要複雜許多。為了不讓離家的養子看到之後誤會什麼,他沉默著扭過頭,正好和牢房裡的小醜麵對麵。
小醜在笑。雖然臉上的油彩會讓他永遠保持燦爛的笑容,但蝙蝠俠看得很清楚,在紅色顏料的遮蓋下,小醜咧著嘴巴,一直在無聲地微笑。這個笑容中沒有多少癲狂的成分,更多的是……滿足。
蝙蝠俠快步走上前。他猛地拍上玻璃,燈光大亮,刺耳的警報聲響起。在突然的聲光刺激下,小醜放聲大笑,之前在油鍋裡煎熬的痛苦終於在此刻爆發出來。
陶德跟在他身後:“怎麼了?”
蝙蝠俠回過頭,這回他皺眉是真的出於怒火:“這是個冒牌貨。”
“——小醜越獄了。”
*
“……賽拉?”
賽拉回過神來,抬眼看向海爾森。
“你最近發呆的次數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唔……可能是罵我的人太多。”賽拉殷勤地微笑,“我在聽的。”
“是嗎?”海爾森表示懷疑,“我剛剛說了什麼?”
“關於這次意義非凡的聚會——哇!我是聖殿騎士了!”
“還有呢?”
“……”賽拉看向不遠處三三兩兩聚集起來的人影,“還有,我是紐約的聖殿騎士,不是倫敦的聖殿騎士。”
她故作深沉地歎了口氣:“果然,長大後,我們都會變成曾經最討厭的那種人。”
海爾森冷笑:“你還沒到那種程度呢。”他轉過身,麵對昏暗的大廳和那些隱晦地瞟過來的視線:“賽拉,我想你應該明白,從今晚開始,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我們之前不是嗎?”
“你要我親口說出來嗎?”
“……不用了。”
“雖然聖殿騎士沒有什麼家族內部承襲的規矩——至少我們這邊沒有,但我們兩人的親緣關係還是會被額外重視……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是的,團長大人。”賽拉的語氣中帶著冰涼的笑意,“這個房間裡幾乎所有人都在想,‘下一任團長會不會也姓肯威呢?’——有幾個人大概已經開始製定暗殺計劃了。”
“你把彆人看得很清楚。”海爾森意有所指,“那麼,你自己呢?”
“……”
他們站在大廳中央,仿佛身處風暴中心。在悠揚莊重的第九交響曲中,暗流湧動。賽拉深吸一口氣,久違的、來自權力中心的危險氣息填充進肺腑。
海爾森沒有去看身邊的賽拉。從外人的視角來看,他們兩個隻是並肩站在一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看上去甚至有點生疏。沒人知道,在這個屬於聖殿騎士的聚會上,正在進行一場格外坦率又格外囂張的交接儀式。
“……你可以讓下一任團長姓肯威嗎?”
人類的鬥爭總是千篇一律,像一部重複播放了幾百上千遍的老電影。很久之前,賽拉在斯圖亞特身邊就已經見過夠多了。即使是世界上最無私、最崇高的人,站在高處,掌握權力時,也無法抵抗在心底慢慢滋長的野心——繼承人是必要的,完美的繼承人是當權者意誌的延續。賽拉明白,即使海爾森·肯威說到這個地步,他仍然對自己心存警惕。他的話語裡沒有信任,隻有試探。
但是沒關係。賽拉轉動著手指上的戒指,隻有今晚她能夠戴著它,以後則會收在隻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她已經作出決定,也拿到了那張最想要的門票。
況且——好電影總是百看不厭,常看常新。
“你見過阿茲雷爾了嗎?那個被洗腦的倒黴鬼?”
“……你在逃避我剛剛的問題嗎?”
“不要誤會,我隻是想用行動回答你。”賽拉分神注意到角落裡的謝伊,他被幾個陌生人團團圍住,臉色冷漠而僵硬,左眼寫著“救救我”,右眼則裝滿了無助的感歎號。賽拉立刻被他逗笑了。
海爾森注意到賽拉的視線,隨後也看見了無聲呐喊的謝伊。他也不自覺地露出同款沒有良心的微笑:“那個人是一無所知的武器,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帶他回來——不準說你那個木乃伊的蠢笑話。”
“阿茲雷爾的身上懷著未發掘的珍貴寶藏。”賽拉感慨道,“他的一無所知尤其增添了他的珍貴——我竟然這麼隨便就把他撿回來了……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嗎……”
謝伊終於鼓起勇氣衝破封鎖,急不可耐地朝著兩個沒有良心的老板走過來。
“關於你的問題,我想我會通過阿茲雷爾給你一個答案。”賽拉後退一步,提前給謝伊騰出空間。“我想……應該用不了多長時間。”
“我拭目以待。”海爾森第一時間朝著謝伊點頭,他誠摯的眼神立刻把對方滿腹的牢騷堵了回去。謝伊隻能憋屈地看著賽拉:“……我認為你能看出來我在求救。”
賽拉驚訝地捂住胸口:“什麼?……我很抱歉,謝伊,我還以為你們談得很愉快呢——其實那位女士現在還在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