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縉緩緩擦去唇角的血,這次很久沒能站起來。
陸驥似乎後悔了,想上前,卻又挪不動步,最後踉蹌地往後退,丟下了沾血的鞭子,仰天長歎,轉身離開。
從那以後,陸縉很快成長起來,四書五經,弓馬騎射,無一不精,早早便獨當一麵。
旁人都當他是受父親鞭策,才勤勉上進。
卻不知,他最想要的,是擺脫父親。
直到這回,終於有了外任的機會,外放綏州,即便那是個虎踞龍盤之地,又如何?
至於納妾,江氏隻要還是正妻一日,他便會敬著她,無論有無子嗣,他都不會納妾。
更不會同她以外的女子親近。
不是因喜歡江氏,隻是他素來厭惡妾室,厭惡那些行為不端,隨意與人媾-和的女子而已。
陸縉緩緩收回眼神,對於眼前這個妻妹,也多了幾分照顧,解了大氅遞給她。
“不早了,外麵冷,披上回去。”
他嗓音溫沉。
江晚吟自小不在父親身邊長大,亦無兄長,到了舅父身邊也是七歲後的事情了,一貫對成年男子十分害怕,唯獨對陸縉,或許是因為親密過的原因,卻覺得說不出的信賴。
然而她這般欺他瞞他,他還對她這樣好,無邊無際的愧疚從心底湧出來幾乎要把她淹沒。
江晚吟沒敢伸手去接,趁眼淚沒掉下來連忙扭過了臉:“不用了,我還想再坐一會兒。”
陸縉以為她是在避嫌,也沒強求,隻說:“一刻鐘。”
這是要守著她的意思了。
她不配的,根本配不上他這樣好。
江晚吟想拒絕,卻不知如何開口,忍了很久的淚幾乎頃刻便掉了下來,抱著膝深深地埋下頭:“姐夫,我做錯了事,想回頭,還來得及嗎?”
她這個年紀,再大的錯事也越不過閨閣之內去。
陸縉打量了一眼她微顫的後背,說:“可。”
“當真?”江晚吟抓住他的衣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還小,不晚。”
陸縉掃了一眼,她恐怕比他的親妹妹陸宛大不了多少。
江晚吟望著他高大的身影亦是覺得安心,有一瞬間極想像晚上一樣靠上去,卻又不敢,隻攥緊了手中的衣角:“可,對方若是不原諒我呢?”
“不會。”
陸縉比她高上許多,一低頭瞥見了一截修長白皙,線條流暢的細頸,再往下,臂側的弧度讓人難以忽視,又挪開了眼神。
還是不同,陸宛還是個大大咧咧的孩子。
她已經柔軟馨香,含苞待放了。
“您為什麼如此篤定,難道您沒什麼厭惡的嗎?”江晚吟並未發現他的心思。
已經很久沒人敢反問他了。
這小姑娘頗為大膽,但淚眼盈盈的,鼻尖都哭紅了,並不討人厭,反倒惹得人想幫她那顆一直掛在眼睫上半掉不掉的淚珠吮掉。
不對,是擦掉。
陸縉喉結一滾,立即糾正一閃而過的荒唐念頭。
從喉間沉沉地道:“有。”
“是什麼?”江晚吟偏偏繼續抬頭,十分好奇是什麼能讓這樣一個波瀾不驚的人動怒。
“欺瞞。”
陸縉絲毫未猶豫。
他聲音依舊格外悅耳,但落在江晚吟耳裡卻仿佛滾滾雷鳴,江晚吟抓住他衣袖的手瞬間脫了力,方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在這一刻也儘數消散。
她說不出口了,也回不了頭了。
那顆眼淚也幾乎是瞬間便滾了下來,撲簌簌的一顆接一顆,江晚吟根本控製不住,隻能慌張的彆過臉,抬起袖子擦了擦。
“是嗎,那確實不好。”
陸縉覺察出了她的不對勁,問道:“你怎麼了?”
江晚吟背著身,隻搖頭,將剛剛準備好的坦白通通咽了回去。
陸縉沒追問,目光卻多了幾分打量。
如芒在背,剛剛還讓江晚吟無比安心的眼光此刻卻成了逼人的利劍,她知道必須得說點什麼了,於是胡亂找了個借口:“我傍晚不小心把長姐最喜歡的花瓶打碎了,實在害怕,不知該如何跟她交代。”
原來是犯了錯。
果然年紀還小,為這麼點事一個人半夜睡不著出來哭鼻子。
“不過是件小事,不必擔心,我明晚同你長姐說。”陸縉隨口承諾她。
江晚吟本就難堪,聽他說晚上要去,羞恥,又愧疚,臉頰燙的發紅。
她吸了下鼻尖,才回頭清清淺淺地謝過他:“多謝姐夫。”
她一笑,眼底仿佛倒映了整片星河,明亮璀璨,亮的奪目。
陸縉被灼了下眼,垂著身側的手背過去。
“走吧,時候不早了。”
江晚吟沒敢再推辭,站起身打算跟他一起回去。
然而抱著膝蹲了這麼久,猛然又邁了一大步,膝側針紮似的一疼,江晚吟雙腿一軟,不受控製地往下跪。
“當心。”
陸縉一把從後撈住她。
然而他們身高有差,陸縉本是要攥住她腰,落下去時,往上一橫,刺啦一聲,仿佛有東西裂了開……